第6章 且死(2 / 3)

如今三月剛到,這幾天倒春寒,綿綿春雨下了幾日竟也寒氣逼人。月寒霜的身孕已經五個月了,這一晚外麵大雨打著窗子,啪啦作響,她在燈下蓋著毛毯坐著,信手翻閱一本雜誌,再和緝仲閑聊上兩句。而準爸爸緝仲捧了一本翻譯來的外國童話,一字一句念著小美人魚的故事,月寒霜笑話他道,“現在念童話給誰聽呢。”緝仲搖手道,“你不知道,我聽緞君衡說,這叫做‘胎教’,將來咱們的孩子出世了,肯定聰明,就像老緞家倆小子一樣。”月寒霜失笑,“緞君衡的孩子是抱來的,他個光棍漢懂什麼胎教了。”緝仲一臉信服的樣子,“夫人你不懂,老緞是神棍,說話靈驗的。”夫妻兩口說說笑笑,玩鬧一陣,才洗漱上床休息。月寒霜躺平身體,挽了緝仲的手臂道,“緝仲,我看報紙上說,這兩年外頭革命黨鬧得挺凶……咱們這裏也該有吧。”緝仲安慰道,“這些事你就不用關心了,怎麼辦大帥自有主意。不過我倒是聽說,咱們這兒那個疏雨孟嚐的兒子就是……礙著他爸爸的臉,真是麻煩……好了不說了,趕緊睡,別累了自己也累了孩子。”月寒霜抿嘴一笑,靠上緝仲便沉沉睡過去。

雨到了午夜以後下得越來越大,滿天鋪地都是刷刷的聲音,家中的女仆阿枚一向眠淺,這種夜晚更是翻來覆去難以入眠,就索性翻身起來拉開窗簾看外頭的煤氣路燈。此時已經到夜裏兩點半鍾,遠遠不知哪裏傳來幾聲汪汪犬吠,過了一會兒粗厚刺耳的門鈴聲卻響了起來——院子大門上的門鈴,一響起來聲音特別大。她湊在玻璃窗上往大門那裏看,影影綽綽隻看到一個男仆打著傘過去開了門,一個影子趴在了地上。

女仆嚇得趕緊躲進了被窩裏,她強迫自己睡覺,決定必須要忘掉剛才看到的東西。

“姐……姐……”床上的人全身被雨水澆透,眼睛勉強睜開,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左手用盡力氣攥著月寒霜的手,他的氣息很微弱,語氣近乎哀求,“姐,求你,求求你救我……”月寒霜坐在床邊,眼眶一紅便落下淚來,伸手去暖綺羅生的臉龐安慰他,“好弟弟,你千萬挺住,我一定救活你。”眼看著綺羅生呼吸越來越輕,人也基本是暈厥過去,月寒霜抹去臉上眼淚,抬頭看著丈夫神色堅定,“緝仲,幫我做手術吧。”

這時候誰也沒心思去管綺羅生怎麼午夜一身是傷地來找他們夫妻求救,隻想著先把人命從鬼門關前拖回來再說。幸虧家裏有動簡單手術需要的基本器材和藥品,月寒霜已從最初的慌亂中回神,家裏沒有麻醉藥,便拿了安眠藥來給綺羅生服下讓他深沉入睡。緝仲剪開了綺羅生身上的衣服檢查了一下,還好受傷不算重,左腿和右邊肩膀各中了一槍,萬幸沒有打到要害。別的是一些輕微的皮外擦傷瘀傷,槍傷的創口被雨水衝泡發脹,皮肉誇張地翻著,緝仲心裏暗暗歎息,也沒說什麼,專心幫著妻子挑出子彈。

兩枚血跡模糊的彈頭被丟在盤子裏,月寒霜舒口氣,竟瞬間暈了一下險些向後摔倒,還好緝仲手快,把她扶到一邊的椅子上去休息,又擦了她頭上汗珠道:“寒霜,你歇著吧,上藥的事我來就好。”月寒霜此時感到腹中一陣脹痛,大口喘氣也說不上話,隻有點點頭。緝仲先倒了開水給妻子,才過去拿起酒精棉球與繃帶,給綺羅生包紮傷口。手術的劇痛已經弄醒了綺羅生,但他氣空力竭雙手連抓被單都有氣無力,眼睛也還是睜不開,隻是嘴角艱難翕動,似乎在說著什麼。緝仲給他肩頭綁著繃帶,湊近了才聽清楚,這個瀕死的少年一直念念不忘的字,好像是,意,琦,行。

半夜的忙碌終於把綺羅生安置妥當,給他喂了西藥片子和熱水睡下,外麵早已天光大亮。緝仲因為請了幾天假,今天就不用去出去辦公事,他下了樓嚴厲地命令家裏開門的男仆人不準把昨晚的事說出去一星半點,才去親自盯著人準備妻子的安胎藥與早餐。而月寒霜一直留在閣樓上照看綺羅生,他已經開始發燒,整個人的神智都不是很清楚,臉上暈著一層緋紅,驚懼中又透著委屈,低低切切聽不清到底在說什麼。月寒霜擰了毛巾敷在綺羅生頭上,盤算著等下得讓緝仲出去到診所拿些西藥來,剪破的衣物還丟在地下,她在上衣貼身的口袋裏發現了一樣用油紙包裹著的東西,打開來是兩份寫著一些人名和地點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