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田沙河跟著三皇女回轉京城,在北大營聽人通稟說她幹娘來看她。出了營門果然看見馬大魚,這貨高興地“嗷嘮”一嗓子撲過來,把老幹娘抱了個滿懷。抱過一會放開手,帶著些許疑惑地上下打量馬大魚,口中問道:“幹娘,你如今怎地又矮又瘦,好像鮮活大魚跳到岸上,曬成了魚幹一般縮水。”馬大魚聞言好氣又好笑,抬手一巴掌拍在田沙河後腦勺上,笑罵道:“呸,兔崽子膽子肥了,居然敢拿老娘開玩笑。你都長這麼大了,還不許幹娘老邁嗎。”看田沙河還是一臉不可置信,這才道:“年紀大了,骨頭自然要往回縮。”
田沙河聽幹娘說出這樣氣短的話,麵上不禁露出悲戚神色。她此番出海走得遠,身在東瀛時偶爾會想家,她的家其實就是幹娘馬大魚。如今娘倆再見,馬大魚竟已不再是她印象裏的高大模樣。又從一向不動如山的幹娘嘴裏聽到“老邁”之語,田沙河心裏有些傷感。看著馬大魚鬢間白發,便心疼地伸手過來想要攙扶幹娘。結果被馬大魚一腳踹在屁股上,摔了個大馬趴。
馬大魚氣地罵道:“滾犢子去,你幹娘還沒老到走不動路的地步。快起來,我帶你回家去。”
馬大魚這話的意思,是帶田沙河回她父母親人身邊。田沙河懵懵懂懂,隻以為幹娘帶她回去在京城的落腳處。便也沒負擔,高高興興上了馬車。寶興寶善都在車上,也和她一一見禮。四人一路說著話,馬車漸行漸遠。行駛到內城的北麵,田沙河還在嘀咕,老幹娘真是大手筆,這般闊氣在這片貴人宅邸置辦產業。下了車,抬頭看見門頭上的大字,卻是“秦府”兩字。進到廳堂,府裏的將軍、老爺、小姐少爺,連同秦八角和二皇子姬璞,秦小豬和樊二郎,還有些秦小豬那裏見過的郭二叔也都在場。田沙河終於發覺,今兒的事情不對頭。
回頭去看馬大魚,馬幫主也滿臉慈愛含笑看著她。馬大魚道:“你是我在沙河邊上田地裏撿來的,可還記得當初的景象。”田沙河皺眉不解,搖頭道:“知道有這麼一回事,但是不記得了。”馬大魚就知道是這個答案,還是耐心給她說了兩人頭一回遇到的經過。說話間,幾個男子和秦小豬都哭了。姬璞是個冷麵孔,近日女帝身子骨不佳。他算是深切體會到了“子欲養而親不待”話裏的悲涼,現下看到別個子女父母血脈重逢,也忍不住要落淚。
秦八角最是覺著對不住這個妹子,她的心情也最是複雜。原來明明是小小一枚的憨傻小妹,怎地變成了眼前這個粗壯女子。而且竟是對她這個姐姐印象全無,不過這話她也不好意思說出口。早先在晉陽時,她和田沙河打過不止一回照麵。卻從沒有把人往那方麵想過,實在是這人變化太大。秦八角依稀記著當日在人群裏,小姐倆手攥在一處,被人群裹挾著離開阿爹的情形。
這麼一想,姊妹血脈親情到底不同其他,秦八角上前一步,拉著田沙河哽咽道:“妹子,我那時該把你的手拉緊一些的。”田沙河現下也曉得,原來秦八角便是和她一起逃難出來的阿姊。田沙河是個豪傑,如何能做小兒女姿態,被眾人的情緒感染,她心情也有些沉重。口中卻仍舊強硬道:“也不算什麼,我不怨你。”抓抓腦袋道:“其實還得謝你哩。”
眾人聞言都疑惑,心道這田沙河莫不是高興地過頭,說錯話了。哪知老田走到馬大魚身邊,老大不客氣地摟著老幹娘,嘿嘿笑道:“不然,怎地遇到我幹娘去。”馬大魚聞言,眼圈立馬紅了。平日裏沒有白疼這個丫頭,果然是個好孩子。一邊是過氣的水賊幹娘,一邊是沾了皇親的阿姊和將門母親妹子。田沙河依舊沒有忘記幹娘,可見是個不忘本的。秦五嶽見田沙河如此作為,也走過來,扶著馬大魚的胳膊,言道:“老姐姐,你把這個孩子養得好啊。”
轉過身對田沙河道:“閨女,生恩沒有養恩大。你雖是我秦家的親閨女,我與你爹卻沒如何養過你。我看你幹娘也是孑然一身,沒有子女傍身。今個我做主,便把你過繼給馬大姐,你可願意。”
田沙河這有什麼不願意的,趴下來就給馬大魚磕了三個響頭。馬大魚給田沙河當了幾十年的幹娘,手底下也有兒女無數。今個卻是與往日俱都不同,田沙河的親生父母在此。親口允諾把這孩子交給了她馬大魚,馬幫主聽得田沙河開口叫了聲母親。高興地不知如何是好,翻遍全身想找一件值錢玩意出來做手禮。結果她自卸下幫主職責後,便洗淨繁華,打扮得跟個老農相似。身上連個玉佩渣渣都沒,哪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田沙河一看老幹娘的舉動,就曉得她幹娘出手闊綽慣了,這是在找寶貝呢。等了一會見馬大魚啥都沒拿出來,田沙河難得見幹娘吃癟,這傻孩子居然嘿嘿笑出了聲。馬大魚惱羞成怒道:“笑個屁,老娘把家業散了。如今是個窮光棍,以後要指望你養老呐。”田沙河這下笑的更是得意,言道:“使得,我在東瀛發了些小財,回去就給幹娘收起來。”這話聽得眾人哄堂大笑,秦將軍玩笑道:“果然這個閨女是給別家養的,我們是指望不上她了。”玲瓏湊趣道:“娘和爹不用擔心,日後你們老了,有我養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