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說得沒錯,這無花宮果然是男人的天堂,尤其是入夜之後。
尚未入夜,奴花宮正門廣場上就已徘徊留連了許多人,清一色都是男人。其實這個說法也不正確,隻要有臭肉,就一定有蒼蠅;隻要有人湖,就一定有攤販。(連立法院門口的抗議示威走上街頭,都有攤販。一有攤販就難免有女人!當然都是些老嫗粗婦,絕對不可能有少婦少女。因為留連此處的,全都是些“色”字當頭的嫖客淫蟲,稍有姿色的女姓,或是自認為稍有姿色的一是絕對不願意到這裏來拋頭露麵的。這無花宮豔幟高漲,豔名遠播,生意越做越好,臭規矩也就越來越多。
任你千裏萬裏慕名而來,不到日落西正,絕不開門,所以這些家夥隻好徘徊留連在大門口啦!終於入夜,妞牡化宮正門的兩側,也隻不過是各開了一道側遏小門,各走出五名錦袍勁裝大漢,每人手中提了一盞大紅燈籠,往兩麵一字排開,肅立不動。妙的是這十個燈籠上,各都有一個大字,反正等著無聊,有人就念著燈籠上的大字:“全安能對絕……”
旁邊一人笑罵道:“不對不對,從這邊往那邊念。”
“保證你滿意,絕對能安全。”
這十個字似通非通,文墨粗俗,跟無花宮這樣的聲名、排場,全不對稱。責有人笑道:“‘滿意’這兩個字能保證的嗎?要是有人搞也搞了,偏偏咬定說不滿意有人接口:“那先請問你,搞‘出來’了沒有?”
“這個……當然先搞出來,再賴皮,才有意思嘛!”
“既然能搞出來,當然是已經夾過啦,還能不滿意?”
眾人想想有道理,又有人問:“如果不搞出來就賴……”
“這無花宮裏的姑娘,人人都有絕招,隻要她小屁股這樣扭一扭,再這樣搖一搖,還能保持‘不出來’者,幾稀!”這幾稀二字竟然是文言文,眾人一陣哄堂大笑。
望眼欲穿,這門兒還是不開。
閑得無聊,又有人在用燈籠上的字做文章,發高論:“絕對能安全?什麼樣的安全?”“這裏麵不準爭風吃醋而打架,生命安全。”
“這裏麵不許偷雞摸狗,錢財也安全。”
“為你保密,回去不會被老婆罵。”
“不讓你縱欲過度,得‘馬上風’!”
“不讓你得性病傳染病。”
大家七嘴八舌,惹得一陣哄笑。
一名高大魁梧,滿臉絡腮胡子,卻禿了個大光頭的紅臉大漢,重重地怒哼一聲:“無聊!”正是“茅坑裏扔磚頭,引起公憤”,大家都對他怒目而棍。
這大漢卻操著濃濃的東北開外口音,不耐地咒罵:“媽那個巴子的,天不是早已經黑下來了嗎?怎地還不開門?”一句話也正是所有的人心裏話,大家的“公憤”也都轉移到無花宮去。
“快了快了,再等一等。
紅臉大漢身後,一名白麵書生,手搖褶扇,故作風流瀟灑狀:“這楊州府的衙役,尚未來站班呢!”那紅臉大漢一怔:“楊州府衙?跟窯子館站班?”
“這你老兄就不懂啦!”搖扇公子似真的博學多聞:“這無花宮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每天營業日進鬥金,豈能不向地麵官府奉上厚厚的一份孝敬?官府既得了賄賂,豈能不按時站班,鎮住一些想來打歪主意的黑道宵小……”正說間,一陣鐵蹄震天價響,十餘名錦衣衙役馳騁而至,旋風似的到了廣場中央。人群紛紛走避,十餘名衙役飛身下馬,敏捷快速,竟博得一片喝采聲。
同一時間,無花宮的正麵四扇相連的朱紅大門也打開來,走出一位錦衣華服,年輕英俊的濁世佳公子,當門而立,抱拳迎接為首的衙役:“薑班頭,今兒個辛苦您啦!”那姓薑班頭還了一褶,揚聲道:“金公子別客氣,咱們是吃糧拿餉,奉命行事,無所謂辛苦。”聽起來冠冕堂皇的一番表白,其實眼神中多少默契!金公子似也不再向他客套,隻是向後揚手,吩咐道:“備席!”門內立刻湧出數十名精壯漢子,抬桌搬椅,置酒布菜,頃刻間備上兩桌上等酒席。多年來雙方早有默契,薑班頭一揮手,與眾衙役各自入座,據桌大吃大喝起來。那紅臉漢子不禁笑罵:“似這般吃糧拿餉,奉命行事,何等逍遙。”
那金公子已退到大門正中,揚聲高陽:“掌燈!”
金鑼三響,號角齊鳴,一陣悠揚細樂,吹打彈奏聲中,一蓋巨大的紅色燈籠順著十丈旗杆緩緩升起。紅臉大漢驚歎道:“好大的排場!”
搖扇書生冷冷道:“隻要你進得去,才知道那裏麵有好大場麵。”
巨大紅燈籠終於升至杆項,燦爛輝煌,光照四方。
又是金鑼三響,眾人等的就是這一刻。
隻見人群爭先恐後,蜂湧而上。
那紅臉大漢早就等得不耐煩了,邁開大步,兩手一揮一撥,擠入了排隊人群之中。人湖雖多,因為是四扇並連大門前,都各排有一行隊伍,四行並進,倒也迅速。紅臉大漢終於也路上了石階,終於也進了大門。
進大門後卻是一堵高大“照壁”,靠牆一列又長又寬文厚又結實的木製排案,上麵竟放滿了刀槍劍戟,各式各樣的兵刃暗器。正自不解,已被那金公子伸手攔住:“解下兵器方得入內。”
紅臉大漢一怔,怒目而視:“你是誰?”
金公子淡淡一笑:“在下無花宮‘金珠寶玉’四公子之一,皇甫金。”
紅臉大漢顯然沒聽過,豹眼一瞪,揚聲道:“你可知道我是誰?”
金公於道:“如果在下沒有看走眼,閣下就是號稱‘關外胡子王’,萬馬堂的堂主—刑剛!”“不錯,老子正是刑剛。”
他一扶纏在腰間的“幡龍鞭”,厲聲道:“你既認識刑剛,就該知道老子稱霸關外,從來是鞭不離身的呀!”金公子冷笑:“你盡管再好好纏著上百年,但是要進我無花宮卻不行。”他這一爭執,隊伍也因而受阻,排在後麵的人顯然是被他耽誤而心生不滿,竊笑道:“跟老婆上床辦那件‘事兒’,脫不脫衣服呀?”更有人接口道:“關外天氣冷,也許他們隻在褲底打個洞……”刑剛大怒,轉頭往人群中搜尋,看誰敢在太歲頭上拔毛!卻見後麵還排著一大群人,等著要進入,也不知到底是誰,敢捍虎須……正在有氣無處發作,身後那名搖扇書生推推他,道:“你到底是來尋歡作樂,還是來找打架的?”刑剛哼了一聲:“臭規矩!”但是終於忍氣,解下他那數十年不離身的“幡龍鞭”,重重地往那排案上一放:“要是給老子搞丟了……”金公子冷笑:“此事從未發生過。”
這刑剛數十年來稱霸開外,又一手掌控所有的馬匹事業,號稱萬馬堂,一向財大氣粗,頤指氣使慣了,這一次是挾钜金慕名而來,竟弄了個丟人現眼,心想用銀子來壓死你!他昂頭向金公子道:“順便問間,你這簸花宮裏可有一處叫做‘暖翠閣’的地方?”“有。”“人家都說,暖翠閣裏有位‘可人姑娘’,最是可人……”
一聽到“可人姑娘”四字,人群中一位錦袍老者神色一動。
那刑剛又開口道:“人人都誇可人姑娘最會服侍男人,如果指名叫她要花多少銀子?”金公子微微一笑,道:“喝杯酒,紋銀十兩;唱一曲,白銀五十……”
“喝酒唱曲有哈意思?不要不要!”
“……一親芳澤,黃金五兩;下下其手,黃金五十;真個消魂,黃金一百;留宿一夜嘛……”“多少多少?”
“黃金五百兩。”“還好還好。”刑剛狂妄大笑:“隻不過黃金五百兩,小意思小意思。”
說著取出一隻錦妻,解開係口絨繩,嘩地倒在那放置兵器的排案上。
隻見十餘顆渾圓晶亮,大如姆指的粉紅珍珠,滴溜溜地滾動不已。
排隊眾人都睜大了眼睛。
刑剛宏亮的嗓門大笑道:“這十二顆真正的‘高麗’珍珠,價值如何?”金公子眯起眼睛,如行家監定珠寶似的在燈光下一照:“高麗被稱為‘棒子’,所以高麗珍珠就稱為‘棒珠’,這種粉紅色的最值錢……像你這徑寸珍珠,十二顆大小如一,每顆都價值百兩黃金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