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迎初的笑容卻微有斂淡,她輕輕點一點頭,又對身邊下人囑咐了幾句幫助三奶奶打點的話,方才離去。
戚如南和蘭月出都不會知道,容迎初出了錦和苑後,低喃了一句:“她如今像極了一個人。”貼身跟隨的亦綠聞聲悄聲問道:“奶奶說她像誰?”容迎初冷笑了一聲,道:“想當日韋氏初進門,也是這副百般謙恭的模樣。”
蘭月出到春宜苑安頓下來後,管事媳婦李榮家的便率了丫頭婆子們過來,好一番打點張羅,又畢恭畢敬對蘭月出道:“安大奶奶特地為姑娘和哥兒甄選了幾位得力的下人,好隨時給姑娘和哥兒照應著,姑娘和哥兒隻當是自家的下人般使喚便是,若有那不好的,隻管告訴老奴,老奴自會回了安大奶奶。”
過不多時,春宜苑裏外便全是容迎初安排過來的下人。
憶山冷眼看著這一切,無聲地掩上了雕花窗戶,回頭望向蘭月出,道:“你不會是容氏的對手。”
蘭月出垂著眼簾:“憑我,自然是難敵其一。隻不過姑娘來這一趟,也不見得是要與誰分高下。”
憶山端起梅花小幾上的青玉小茶盞,淺淺啜了一口茶水,淡然道:“這六安瓜片是要比鄴州家中的要醇鬱厚滑,倒跟去年太太賞下來的貢茶相去無幾。”她放下茶盞,環視了一下周遭的陳設擺件,又道,“怪道如南表姐不甘落於人後。當年苗氏得勢,她是半個當家人,如何會像如今這般連娘家人的住處也無力左右?在大好家業跟前,受製於人的滋味,才是最最磨人的呢。”
她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來走到蘭月出麵前,“你說得對,我的來意並非是要與誰爭高下,可那是蘭月出的來意,並不是眼下的我的。”她一手輕輕捏住了蘭月出的下頷,冷冷道,“你不要忘記自己真正的身份,不要在我跟前自作聰明,我自有我的打算,我讓你怎麼做,你隻管聽著便是。”
蘭月出心底輕輕一歎,多少有點明白了對方的用意。依白夫人之意,並非願意摻和到柯家的糾葛當中,主子在出門前是非常清楚這一點的,有求於人的是戚如南夫婦,主子本來也是抱著壁上觀的姿態前來,探知底裏究竟而已,要真說對戚氏施以援手,充其量也隻是表麵工夫。
但現下她們遭逢這等意外,蘭月出不再是蘭月出,憶山不再是憶山,主子處於求救無門之中,自然是得想方設法爭取自己應得的地位。
柯家金馬玉堂,正可謂烈火烹油,若戚如南在柯家得勢,在白夫人跟前說話的份量自是不同以往。
就為著這一點,主子必定不會袖手旁觀。
無妨,從她來到這個時代開始,命運早就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風刀霜刃,爾虞我詐,亦是見怪不怪。她能做的,不過就是順應既定的軌跡一步一步向前走。
“但憑姑娘吩咐。”她輕輕回應。 憶山眼裏閃過一絲精光,慢慢地鬆開了手。
如此一夜無話。
至本月初五,是大爺柯弘安和容迎初所出之子晨哥兒的周歲生辰,容迎初是日一早便親自過來照看蘭月出和蘭成業姐弟二人,邀請他們一同出席晚上的家宴。蘭氏姐弟一時盛情難卻,少不得應承了。
待容氏離去後,憶山從屏風後轉出來,微微蹙眉道:“今日竟是晨哥兒的生辰?可真是忒巧了。”
蘭月出看蘭成業麵露疑色,隻不動聲色道:“此話怎講?”
憶山淡淡掃了蘭月出一眼,道:“姑娘忘記了麼,今日也是苗氏大忌的日子。”
蘭成業聞言,猛醒似地一挑眉,麵露難色:“我依稀也是記得有這麼回事,苗氏正是在今日病歿的。要是如此,那表姐和表姐夫他們今夜豈非……”他一時犯難,轉頭看向蘭月出,“二姐姐,依你看,咱們該不該出席這晨哥兒的生辰宴?”
蘭月出也不抬頭看憶山,隻在眼角餘光中感覺到那一雙眼眸中的犀利,她垂首沉吟片刻,方道:“既然這是家宴,那便該是闔家齊聚的,料想姨……表姐他們必定也會出席。”
憶山接著她的話頭往下說去:“姑娘自然是曉得分輕重的,容氏親來相請,你們若是借辭缺席,恐怕會招來事端。”
蘭月出知她一直在等待看清局勢的時機,哪裏會輕易放過如此大好機會?一時隻是淡淡笑著點頭以示讚同。無妨,權當是看一場熱熱鬧鬧的好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