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輕紗自帷帽上垂落在蘭月出的裙袂旁,擋下了冷風的侵襲,隻若隱若現地透露出她清麗姣好的芙蓉玉麵。
“你不是喜歡看外頭的風景麼?隨我一道來罷。”蘭月出語畢,旋身便往外走去。憶山無法,隻得跟隨在後。
蘭月出來到剛才憶山與同善曦獨處的地方,站定在欄杆前,迎風而立。
不知為何,憶山心裏升起了一股不祥之感,她在主子身後和聲勸道:“姑娘,已經變天了,當心著涼了,還是讓憶山送你回房中罷。
蘭月出背對著她,聲音被風吹得飄零四散:“當日你饑寒交迫暈倒在蘭府門前,沒有人同情你,沒有人願意收留你,是我吩咐鄭媽媽他們把你抬進琉雲苑中,為你清洗,讓你吃飽喝足,這些事,你都還記得麼?”
憶山道:“我記得,如果不是姑娘收留,我如今還不知流落何處。我還記得,是姑娘不嫌棄我出身低賤,破例讓我從三等丫環升為執事大丫環。姑娘的恩情,憶山沒齒難忘。”
蘭月出冷笑了一聲:“我過去以為,我可以一直信任你,有你在身邊,我可以如虎添翼,更周全地打點這府裏的事。可是我萬萬想不到,你會有背叛我的一天。”
閃電如銀蛇吐舌,森森冷地劃過夜空,映得人麵蒼白無色。憶山艱難地開口:“姑娘,我並沒有……”
蘭月出回過身來,銳利的目光透過輕紗落定在憶山身上:“同家是公侯世家,世代襲侯,善曦哥哥是同家的嫡子,是繼承世勳的上佳人選。要什麼家世的姑娘才能般配得起他?你知道麼?”
她說話間,大雨傾盤而下,順著強風灑進了欄杆之內,打濕了她的衣衫。憶山見狀急忙上前去拉她,她卻一手反抓住了憶山的手,步步進逼:“我告訴你何為癡心妄想,你不配得到,你竟以為你能得到!憶山,你不要忘了你是我蘭府的奴才,去留全憑我一句話!”
冰冷的雨水撲打在她們彼此的臉麵上,憶山顫聲道:“姑娘,我有我的自知之明,我知道我不配,我不會去做徒勞無功的事!”
“不,你沒有!口蜜腹劍、兩麵三刀的把戲我看過太多,你真以為你能瞞過我麼?你是處心積慮接近善曦哥哥的。”蘭月出逼視著她,“你竟然有這樣大的心思,在我身邊充當大丫環,當真是委屈你了!”
憶山整顆心“撲撲”地加劇了跳動,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寒徹心扉的風暴無情地撞擊著單薄的圍欄,而倚在欄杆旁劍拔弩張的主仆二人卻渾然未覺危險的靠近。
鬼使神差般,憶山在這時脫口而出:“我不爭隻因為我不想爭,若我真的要得到,我自有我的辦法!”
蘭月出怒不可遏,猛地一揮掌摑落在她的臉上。憶山猝不及防,整個兒重心不穩地往外跌去,蘭月出眼看她就要撞跌到圍欄上,才要閃開,沒想到腳下一滑,身子頓時撲倒在了她身上,兩人同時撞向圍欄,隻聽“哢嚓”一聲巨響,圍欄鬆脫了開來!她們二人未及反應,便往山下滾落了下去!
雷鳴閃電,擊落在天際,帶著逆轉人世真相的詭異難測。
蘭月出和憶山二人在不停下墜的過程中,隻覺眼前的一切物事均在不休止地旋轉,周遭的異動愈加劇烈,這一刻,她們再無思維的意識,包圍遍身心的是茫然的渾迷沉蒙。這一瞬間的虛浮飄渺,恍如神思的忘我沉淪,無以把握,無以掌控,隻能任由這未知的刹那感覺,牽引心神……
當她們相繼醒轉過來時,仿佛已過去了極為漫長的辰光。
“姑娘醒了!姑娘,我是碧蕊,你覺得身上怎樣了?”是碧蕊,那麼她還活著,她和蘭月出都還活著……
眼前朦朦朧朧地晃動著幾個身影,碧蕊那張擔憂急切的臉龐最為真切。憶山嚅動了一下幹涸的嘴唇,弱聲道:“姑娘她……還好吧……”
碧蕊聽到她能發出聲音,不覺稍稍放了心,忙取過藥湯要喂她。憶山心中覺得奇怪,意識逐漸在迷蒙中清醒,方才發現自己竟身處蘭月出的房中,身上穿的都是蘭月出的衣服。
“我……我怎麼會在這兒?姑娘她呢……”
碧蕊聞言,頓時驚得麵無人色:“姑娘,你怎麼了?這裏是驛館,你和憶山失足跌落山穀中,是曦四爺和業三爺把你們救起來的。”
憶山有如電殛,呆怔了片刻後,極力定下了神來,顫聲對碧蕊道:“快,拿鏡子給我!”
慌裏慌張地對鏡一照,唯見淡黃色的靶鏡內,赫然是蘭月出那一張鼻膩鵝脂的嬌美麵容!
她簡直不可置信,呆若木雞,靶鏡應聲落地。
我成了蘭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