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父已從京城派人接他,他卻遲遲不肯動身。自幼時起,鄉裏人便因他是太監養子而瞧他不起,唯有昭君對他十分友愛,因了昭君的緣故,王家府裏的人除了那個表少爺馮逸飛,其他人對他也十分友善。可是現在,昭君卻與那個馮逸飛去了涼州……擅弄丹青又如何?美女如雲又如何?沒有她,他的世界還有什麼色彩?
又是一陣喧鬧的鑼鼓聲傳來,墨雨說今日已是南郡“丹青聖手”的最後一場比賽,勝出者將於元宵之日入宮,鑼聲已定,不知鹿死誰手?
此時皇城中亦是一派喜慶祥和。宮中過年的禮儀禁忌本就繁瑣,再加上元宵之日各地征選的畫師和美女就要入宮,房屋修繕、飲食安排、禮儀教導俱需要人手,把一個皇後王政君忙得是起早貪晚。太後沈玉兒一向喜愛皇後恭謹,見帝後和睦,自是喜不自勝,看後宮人少,事又極多,便說:左右那些民間女子不過是充入掖庭,以顯皇家氣勢,不如在元宵節前先在朝廷眾臣的女兒們中挑選兩個側妃,一則可以協助皇後打理後宮事務,二則可以穩定朝中局勢,為皇帝爭得更多的支持,免得那些元老重臣總是對朝政說三道四。
皇帝劉奭一心惦念著那日在木屋中所見女子,對此便不以為意,任由太後和皇後選了太常寺卿傅方的女兒傅香雲、侍中馮庭秀的女兒馮敏卿做了妃子。
卻說傅香雲、馮敏卿同日進宮,依漢朝慣例,同日進宮的妃子,由皇帝拈鬮決定先臨幸哪一個,臨幸之後,方賜封號。皇家拈鬮自與百姓家不同,乃是由總管太監將二妃的名字用絹帛寫好封在錦囊之中,這錦囊的顏色卻是由二妃自己選定,然後交予皇帝選擇,其實也有看宮中女子是否與皇帝有共同喜好的意思。然今日傅、馮二妃所選錦囊皆是蔥綠色的雲錦,這顏色也正是劉奭最愛的顏色。石顯這裏用金盤托了錦囊,皇帝劉奭看也未看,隨手拈了一個,石顯打開看時,是傅香雲。於是即刻傳與宮中女官,命傅妃準備接駕。女官去了不久,傳過傅妃的話來“左右我們都不是皇上愛的,便請皇上移駕敏卿姐姐那裏,也免傷了我們姐妹的和氣。”劉奭聽了,也不發怒,隻淡淡的說:“告訴傅妃,朕是要遵從祖宗規矩的,今日拈著了她,就準備接駕,朕即刻就到。”
傅妃宮中花燭正紅,然傅妃早已卸下宮裝隻著便衣,一襲蔥綠的裙袍,臉上的脂粉已然洗盡,但見她兩彎淡淡的新月一樣的眉,眉峰顰蹙,一雙大大丹鳳眼,似含愁怨,鼻梁俏挺,雙唇微張。一副任你風吹浪打,我隻巋然不動的樣子。
皇帝緩步踏入宮中,石顯立時吩咐眾人退下並掩上宮門,自己領了兩個小太監、兩名宮女在門外的廊簷下伺候。
傅妃看皇帝進來,也不起身見禮。隻淡淡的說:“皇上請坐。”皇上道:“愛妃仿佛不太高興啊!”傅妃道:“皇上,您稱我為愛妃,果真是愛我的嗎?”劉奭道:“愛與不愛,你已進宮來,便是朕的妃子了,今日春xiao,你不想與朕行這合huan之禮嗎?”傅妃道:“世上萬般,都可勉強為之,唯這男女之事,講究個你情我願,皇上一定要行這合huan之禮,妾自是不敢不從,奈何這並非我所願。”劉奭聽了,登時楞了一楞,這話,仿佛在那裏聽過?
石顯正在外邊候著,旁邊一個小太監手捧簡冊刀筆,忽聽宮門聲響,皇帝劉奭走出門來,也不叫人,徑直的奔含元殿去了,石顯忙忙的跟在後麵,又回頭吩咐那兩個宮女好生伺候新來的傅妃。
一月後,皇帝冊封傅、馮二妃為昭儀,這昭儀的封號號可是這位皇帝的新創,於是宮中盛傳皇帝與新納的傅、馮二妃甚是相得。太後沈玉兒這才放下心來。傅、馮兩家也是歡喜不盡,皇帝依例恩典後妃的家族,升傅方為太傅,馮庭秀為少傅。傅馮兩家的成年男子皆有封賞。
一時間朝中的局勢果真大轉,那些元老重臣再也無人反對皇帝的以儒學治國,天下儒學大暢。皇帝的臉上也是笑容滿滿,自為帝以來,終於體會到了天子的威風赫赫。
宮人們都看貫了後宮的爭鬥,外臣們也深知決勝於宮廷的道理,可是傅、馮二妃的得寵卻並未如他們預期的那樣引發什麼你死我活的爭鬥,相反的是,皇後與二妃甚是和睦,這不免讓人大大的失望了一番。
臘月初八,是民間喝臘八粥的日子,也是十三部州刺史陸續進京述職的日子。一大早,就有京畿附近的部州刺史朝堂述職,那邊遠部州的也在路上快馬加鞭,因這述職是必須在臘月二十三之前完成的,之後,一直到正月十五元霄節便是官員們休假的日子。各地刺史常年在外任職,居無定所,對這一年一度的與家人共享天倫皆是期盼已久,涼州刺史王穰也不例外。一路曉行夜宿,將將趕在臘月二十到了京城,述職已畢,便馬不停蹄地趕回故鄉秭歸過年。一家團圓,自是歡喜非常。夫人馮留芳卻一眼看見侄兒馮煥沒有回來,便問:“煥兒呢?”,王穰道:“匈奴擾邊,皇上派甘大將軍屯兵朔方,並許他自行選將。煥兒與我在張掖時,甘大將軍巡行居延繞道來訪,對煥兒大為讚賞,故此拜煥兒為居延統帥,屯兵居延海,以防匈奴人從範夫人城南下襲擾。”
王穰久未歸家,與夫人自是有許多話說。晚飯過後,夫妻二人燈下閑坐,王穰道:“夫人,這次皓月女兒在涼州,我看她與從前是大不相同了。不知是我離家太久,還是這孩子發生了什麼事?”
馮留芳道:“是啊,去年七月,皓月就害了一場病,時昏時醒的,醒的時候也不大認得人。好不容易在今年五月上好了,這還多虧了那個牂牁郡的術士——”
王穰道:“牂牁郡的術士?可是自稱擅斷陰陽、能治疑難雜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