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來到柳家已經有半年多了。又是一年過去了,已經是崇明十七年了,我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我還能走出大明宮,重見天日。
在民間,一年之中新年時節是最為隆重的日子,家家戶戶都要張燈結彩。柳家雖然隻有我,景文,湖藍,昌於四個,少不得也要熱鬧一番。景文早早的就給湖藍撥了一筆銀子,讓她給我們每個人都裁一身新的衣裳。昌於則負責家裏的一些瑣碎的事情,如布置屋子,貼春聯,掛燈籠。除夕夜,湖藍早早的就準備了年夜飯,我雖然不能走動,但也能幫著打下手,洗洗菜什麼的。起初湖藍並不讓我動手,但是我堅持說一個人待在屋裏悶的慌,她這才同意把我一同帶來廚房打打下手。在這半年之中,我學會了許多東西,以往在宮裏的時候,衣食住行都有人伺候,如今確實大多要靠自己,雖然湖藍照顧周到,但我又怎能事事麻煩於她。這進廚房便是一件很新鮮的事情,往常在宮裏膳食都是由禦廚做好了送來,即便要親手做個小點心,小糕餅都有宮人為我備好材料。就是在慕府的時候,像廚房這種地方我是從來沒進過的。
“這宮裏出來的女子就是嬌貴。”起初我是什麼都不會,幸好湖藍的性子是極好的,也不嫌我笨,一點一點的交待我,即使這樣她也很少讓我進廚房之類的凹糟之地。
聽湖藍說,景文還有一個一母同胞的哥哥,長年遊走於塞外。除夕那天,景文收到了他哥哥從塞外托人寄來的一封信。
“大少爺今年是不是又不回來了?”湖藍他們是知道的,每年信一到,就說明柳家大公子不會回來了,景文隻是看了一遍信就把它塞進袖中置之不理了。
除夕夜我和景文,湖藍,昌於四個人不分主仆同坐一桌,算是過了一個像樣的節日,畢竟柳家的人實在太少了。吃過除夕飯後景文帶著昌於上街看熱鬧去了,我和湖藍則留在家裏收拾,景文看在我腿腳不便的份上也沒有帶我出去,湖藍則留下陪我。我本來就是個喜歡清靜的人,來到柳家半年多都也就出過一次門。我腿腳不便,那一次,湖藍推著我在街上的一間鋪子裏買珠釵水粉,有幾個娘子看到我坐在一個造型誇張的椅子上,倒是十分驚奇。自此,雁城很多人都知道柳家不知什麼時候又多了一個腿腳不便的娘子。
“楚玉娘子,你在宮裏呆了這麼多年,知不知道宮裏過除夕是什麼樣子的,倒是和我說說。”飯後,湖藍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和我聊天。
“宮裏過年無非就是皇帝帶著皇後,太後和一群妃子吃除夕飯,看歌舞表演,我是在冷宮當差的,對後宮的情形不是很清楚。”我不想向任何人偷漏宮裏的事情,宮裏的人和事我甚至連題都不想提,如今湖藍問起,我也隻好隨便說說敷衍了事。
“那你見過皇帝嗎?皇帝的妃子是不是各個都長的貌美如花?”她好奇心是極重的。
“我在冷宮當差,怎麼可能見到皇帝,皇帝的妃子倒是見過,不過當時都是跪著,不敢抬頭,沒看清楚。”我隻管胡謅。
“是這樣啊。”見我無意多說,她也不再多問,大概是知道了我是被趕出宮的所以怕我想起傷心事,所以不敢多問。
柳家雖然人丁單薄,但畢竟是雁城有名的醫藥世家,景文的祖上又留下了這麼大的一個藥莊,人情上,總是有許多往來的。過了大年初一,前來拜訪的人就越來越多了。當然,這些我都是聽湖藍說的,前來拜年的客人越多湖藍就越忙,這段時間她照顧我的時候很少,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前廳忙裏忙外的,誰讓柳家就隻剩她這麼一個丫鬟了呢。而這段時間,我都是一個人待在我住的小院之中,並不出來,湖藍隻是將一日三餐給我送來,其餘時光還要靠我自己來打發。
過了年裏的十多天,前來拜訪的人就漸漸少了,日子漸漸又恢複了往常的平靜,然而柳家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日,我和湖藍正在後院打纓絡,昌於領著一個中年婦人走了進來。那婦人身穿一件藍底紅花上衣,下麵著一條暗紅綾裙,濃妝豔抹,身材微胖,走起路來一搖一搖的。
“這就是柳公子從帝都帶回來的那位娘子吧,長的真是標誌,跟天仙似的。”她一見到我就笑嘻嘻的走了過來,“嘖嘖嘖嘖,隻可惜了這雙腿啊。”說著她又盯著我的腿搖頭。
“周媽媽,我家少爺在書房,您有什麼事請先到偏廳小坐。”湖藍的話說的雖然客氣但是語氣極不好,想來她一向是不喜歡這個婦人的,也不許她對我評頭論足。那位周姓婦人聽湖藍這麼說也隻能悻悻的走了,不敢再多話了。在這個家裏,湖藍雖然名義上隻是個丫頭,但是卻相當於柳家大宅半個管家,單是景文這麼多年隻留她一人在這裏就不難看出景文對她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