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就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東西,秦玉其實知道望月閣的長老私底下誇耀他無欲無求,一心向道。
彼時的秦玉還是少年的模樣,手中捧著藏經閣裏的卷軸,懶洋洋地翻著,不置一詞。
他並非是渴慕得道成仙,隻是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那就修仙吧,隨波逐浪,反正大家都是這麼做的。
魔宗望月閣的少閣主自是資質不凡,慧根過人,不論是有多複雜的術法和劍術,他輕輕一學就會了,那時的父親雖然已經不像他們小時候那樣,事事寵著他們,讓著他們,但也不像是後來那樣冷若冰霜,在他練回了繁雜的法術後,都會點點頭,難得地停下匆匆的腳步,雖然不曾誇讚,但也會耐著性子指點幾句。
每當這時阿姐秦以蓉都會托著腮坐在石桌的對麵,一臉的失落:“阿玉你就好了,資質那麼好,父親都不肯留下來提點我。”
“因為阿姐已經足夠好了。”秦玉微微低垂下眼簾,指尖跳躍著細碎的陽光,他手裏的是才從秘閣裏拿出來的書簡,上麵記載的是羽化門第一任掌門鏡淵的本命法寶靈淵鏡。
“少騙我了。”秦以蓉伏案淺寐,正是拂曉溫潤,歲月靜好。
寂靜流淌的時光卻轉瞬間分崩離析,像是流沙從指間滑落,抓不住也留不下來,不知從何時起,那個溫文儒雅,仁厚待人的父親,變得乖戾孤僻,阿姐摔倒了不再細心撫慰,他練就了複雜的術法,臉上也仍舊是那冷冰冰的神色,命令嚴苛,毫不猶豫就能將對望月閣忠心耿耿的長老拖出去砍了,望月閣裏人人自危,氣氛肅殺,娘親抱著阿姐每日以淚洗麵,在阿姐睡著後,她用手梳著阿姐的長發,低著頭對他輕聲地說:“阿玉你是男兒,要照顧好你阿姐。”
平平靜靜得一句話,裏麵並無多少悲傷和別離,但那卻是娘親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娘親突然消失了。
在那之後不久,望月閣裏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紫衣墨發,衣袖邊鑲著繁麗的銀色花紋,她給了他一把封印著魔物的匕首,指尖的溫度冰涼的像是這境外皚皚的白雪,突兀而至又突然消失,那雙像是包容著雲曦的緋色眼眸,就那樣靜靜的看著他,裏麵沒有悲憫,也沒有訝異,淡漠得像是紅色的瑪瑙,此去經年,再不忘卻。
她為何要幫他?
秦玉想不明白,但再次見到她的時候,他就覺得她就是她了,換了副身子,換了張臉,她還是她,冷靜地說著:“畫貓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
做事果斷,言語鋒芒,那樣的人,不會是那個看似溫柔,內心卻早已經枯槁的商白芙。
但他還不確定,畢竟師傅她們對商白芙,比起他來要熟悉的多,司清真人什麼都沒說,那也或許是他多想了,是他太想見到她,問出他的困惑,才會覺得麵前這個有那麼一瞬間,眼神和她如此相像的女子,就是她。
用日月珠回溯時光,步步試探,對方卻渾然不覺,用自已一些不在意的事情,就能換取對方的情報,秦玉想也難怪邶青槐當初會被迫離開黃泉道了,那讓他想起了自己從未懷疑過,卻在他飯菜中下毒廢去了他真氣的阿姐。
她輕輕地問他陽世是怎樣的?臉上卻不見絲毫的悲傷。
她毫不猶豫的說她會來救他。
他引她入靈淵鏡,是為了勘察她的本體,但千年前的她,和現在的她說的話卻在他的麵前絲絲重合,秦玉心尖微顫,沉默了下來。
邶青槐比他想的還要倔強,對自己更是不容情麵,在千年前的她獨自一人去見等活城的城主時,她卻冷冷地說:“她不用幫忙。”
秦玉歎氣,他的勸慰她置之不理,看著她別開的臉和微抿著的唇,鬼使神差的,他就說出了要去幫她的話。
果不其然她微愣在了那裏,秦玉失笑,想她其實是很愛將情緒表露在臉上的人,他看見她的手指攢緊又鬆開,還是轉身走了,似乎是想要將一切都拋在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