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想要避開合體期修士的耳目,的確是妄想,秦玉被困在幻境裏不過是轉瞬之間,他的袖中是半塊靈淵鏡的碎片,身上有著上古之神血脈的他,想用此等神物也並非是什麼難事,但卻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的那般,等活城的城主良翰真人笑了:“你為什麼想來救丫頭?”
為什麼?也並無什麼特別的理由。
“想來便來了。”秦玉平靜道,他對萬事都無什麼興趣,對自己的這條命也是,來不來對他來說也沒差,隻是她像是氤氳著雪色的眼,卻總在他的眼前浮現,所以他想做點什麼。
“你想救她,就該讓她一步步站起來。”一拂袖,出現在他麵前的是流血漂櫓的幻境,焚燒的宮殿,尖叫的人群,還有血泊中的她,良翰真人指著幻境對他道,“我能夢見未來,而這就是青槐丫頭的劫難,黃泉道中並非人人都是忠心耿耿,如今的她還遠沒有這個本事來繼承黃泉道,不過是憑著魔神的威名繼承了王位,但她必須變強,強大到足夠改變這個未來,強大到無堅不摧,呼風喚雨。”
“她還隻是個姑娘吧。”在他麵前抱著膝蓋喃喃自語的她,分明還是少女的模樣。
“但她也是魔神之女。”良翰真人寸步不讓。
用禁製將他困在了這裏,良翰真人很快就出了結界,緊接著浮現在幻境裏的,是那時的雪夜,心口插著匕首,被魔物撕咬著吞下的父親的慘狀。
與之相隨的,是女子凝望著他的緋色眼眸,和指尖的溫度,涼得像是細雪,轉瞬即逝,她若要加冕為王,真正需要的並非****,也不是什麼累贅的情誼,而是踏腳石。
得不到的東西,就應該遠離。
但她卻準確無誤地喚出了他的名字,不是晏司,而是秦玉。
坐在風華扇上的邶青槐,青絲飛揚,露出了皓白的脖頸,和如玉的側顏,神色平靜而淡漠,胸有成竹,又盡在掌握的姿態,讓他微怔。
原來她早就知道了麼?
秦玉不自覺地彎了下唇,說不清楚心中奇怪的安心。
她眸中所見,周身所感的風景,和他所看見的,終日灰白如境外雪域的世界有何不同?
清淺笑著的她,手握利刃眉目如刀的她,運籌帷幄又決算千裏的她。
如果站在那樣的邶青槐的身邊,他所望見的,會不會是不一樣的風景,這樣想著,他對之前一直漫不經心的計劃也有了點興趣了。
那是他第一次,想要認真地做點什麼事情,重歸望月閣,必然意味著要離開羽化門,但他並不需要活在師傅司清真人的羽翼下,駐足不前就是後退,無法前行就無法看清她眼中所見的世界。
在離開羽化門的那一天,他去見了她,細數著商家的險難,說著些無關緊要的話,在對上女子安寧的目光時,稍稍一頓,他卻道:“我想比師姐早些走。”
這句話來得突兀,他看見她微愣了一下,以為他的意思是要連夜離開。
秦玉什麼都沒解釋,能輕易看清他人心緒的他,卻看不清自己的想法。
——“是真的看不清嗎?小子,你想要的……”
那時在他耳邊低語蠱惑的,是神獸檮杌。
“閉嘴。”冷冷地嗬斷了它,秦玉聽見檮杌喉嚨裏溢出了古怪的嗤笑聲,隱入了他的神識中。
他想要的?
慕紹語遞給他的喜帖,他其實早就知曉了,分布在各城各州的屬下,還不至於連這點消息都無法傳達到他的身邊。
他想要的……
看著麵前殷紅地刺目的喜帖,他睫毛微顫,轉開了視線,她想要的,是什麼?
——“我想我們還是別再見麵了比較好。”
偶然撞見的,是長孫元化煞白的臉,與她平靜而又冷漠的目光。
深陷泥淖總有一天會變得無法自拔,好奇也應該適可而止,他想要的,是無法緊握在手裏的東西。
隻是九嬰卻從天而降,疾風驟雨般,落在了他的麵前。
明明已經做出了抉擇,踏出的步伐又硬生生地停止了下來,商家龍泉山上是禁錮著九嬰的結界,它進不去,知道如果不是因為邶青槐危在旦夕,身為上古凶獸的九嬰絕不可能俯身懇請,秦玉墨色的眼眸久久地看著前方的山水如畫,點了頭:“我會去。”
如果無論怎麼思慮,都會遲疑猶如困獸,不如隨心所欲,反而落得輕鬆。
那麼,就到她的身邊去吧。
萬山千水也無礙,無法握在手裏的東西,那就一點一滴的靠近,無法得到的人,那就做力作能及的事讓她歡喜。
那樣下去,終有一天,他能看見她身邊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