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節
打發走客人們之後，劉西坤坐在客廳裏，挨個招呼前來幫忙的人。
汲長水故意等到最後一個去見劉西坤，劉西坤一見他進來，欠了欠身子，說：“汲掌櫃的，辛苦了，辛苦了。”
“哪裏，哪裏，您老跑前跑後地招待客人，那才真叫累哩！”
“坐，坐。”
“不敢，當著您老人家的麵，哪裏有我的座位？”汲長水畢恭畢敬地站在劉西坤跟前。
一句話把劉西坤說得心花立開，對汲長水的手藝大加讚賞：“你做的那四道菜真是叫麵了！連縣長大人都伸了大拇指。他說，我吃過那麼多大飯店、大酒樓的名菜，這四道菜啊，連濟南府的酒樓也做不出來。魏縣長可是走南闖北見過世麵的人，什麼樣的酒席沒有吃過呀！聽聽，連他都叫好了，你說你的菜能孬了？那油炸活魚連肉都吃淨了，光剩下骨頭了，它的眼珠還一動一動的哩，紅燒肉是肥而不膩，吃得嘴裏淌油都不覺得膩得慌，還有那紅燒裏脊，幹炸山雞，皮脆肉嫩，裏外透著清香，嘖嘖，真是讓我飽了口福啊！汲掌櫃的手藝我算領教了。”劉西坤也伸出大拇指，仿佛在學縣長的樣子。
“您誇獎了，都是您準備的材料好，我也就是把它們給做熟了，我那點手藝哪裏值得您放在眼裏呀……”汲長水嘴上說著，心裏卻樂滋滋的。
“別客氣嘛，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你給我長了臉，我也不能白著你，我賞別人都是一個紅包，你這裏——兩個！”
“別，別……隻要您覺得好吃就是給我賞臉了，那是我八輩子的榮耀！這賞錢我可不能要。”
“嗯？！”劉西坤頗感意外，稍一思索，笑了，壓低聲音說：“我明白了，你放心，今年的雜稅，我……”
“劉會長，我不是那個意思，您沒少照顧了我，我心裏也有數。這一次，我是想求您老人家給操操心。”
“噢，你說吧，隻要我能辦的，沒別的話說！”
“這……”汲長水抬頭看了看屋裏的人，欲言又止。
劉西坤明白汲長水的意思，揮揮手，下人們都出去了。
“劉會長，是這麼回事。兩個月前，我老家的一個兄弟叫苟延年苟區長給抓到監牢裏去了，說他殺了人。其實，那是冤枉的。他一個老實巴腳的莊稼人，怎麼敢下那種毒手呢？……”汲長水把整個事情的經過細細地對劉西坤訴說了一遍，最後說：“我是個買賣人，場麵上的事一點不懂，衙門裏的人一個也不認識，您老人家在聚首城是德高望重的頭麵人物，您咳嗽一聲連水裏的魚都嚇得沉底，連縣長都跟您稱兄道弟的，這個事求您給通融通融。他娘在我那裏哭天抹淚的，到這還在那裏沒走哩！”
劉西坤聽罷，微微點了點頭，挺了挺肚子，低頭沉思片刻，說：“長水呀，既然你提出來了，老夫也不好回絕。想他一個種地的莊稼人，給他個膽他也不敢勾結山賊，更不敢殺人。冤枉肯定是冤枉了，不過，你不大在官場上走動不知道裏麵的事情。衙門裏的那幫子人巴不得天天都有殺人放火打官司的，他們好從中撈兩個錢花花。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就是這個道理。”汲長水點了點頭，劉西坤接著說：“我去跟縣長說說倒沒什麼，可是，這都是人托人臉托臉的事，如果不出點東西堵上他們的嘴，恐怕他們也不一定給我這個麵子。特別是還直接關係到那個——”他指了指自己的臉，說：“坑。”
汲長水明白他指的是苟麻子，點了點頭，說：“那是，那是，您說的句句在理，您老人家覺得多少才能……”
“如果是一般的小偷小摸，花個百兒八十的糊搽糊搽也就算了，這人命關天，關係非同小可……怎麼著也得三四百塊，能不能成還在兩可哩。”
“您老人家多操心唄。”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如果不花錢，他們肯定饒不了他，他也絕對活不了；你如果花了錢就不一定了，那就有活的可能。這三四百塊大洋對一個莊戶人家來說可不是個小數字，是辦是不辦你自己掂量好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