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天的嚴仲子。
那個風度翩翩的白馬少年。
那個意氣風發的濁世佳人。
那掠過深井裏青石巷道的飄逸身影。
那回眸一笑的攝魂奪魄。
……
那天的一切,是嚴仲子留在我心中最美好的記憶。
因為那時我們還素不相識。
我隻是個倚門而望的懷春少女,他隻是個無心路過的俊美郎君,一切有如圖畫般美好而單純。
後來我們相識了。
一切就變得不同了。
當時卻沒有誰有任何不詳的預感。
我注視著嚴仲子,弟弟注視著嚴仲子腳上雪白的挖花長靴,我們的心都怦怦地跳著,感慨著生命的美好。
然後,回風也跟著出現了。
她騎在一匹火紅的駿馬上,玄色長紗衣煙霧般在風中繚繞著,與她柔亮的長發幾乎融為一體,更襯出膚色的雪白清透與容顏的嬌豔動人。
弟弟卻說,這一切隻將她腳上那雙金色的式樣古怪的鞋子襯得無比眩目。
弟弟還說,那是一雙來自西域的鞋子,是蘇丹賞賜最好的波斯舞娘的珍品,用絲綢混合了金線織就,所以十分柔韌合腳,能讓舞娘的身姿更加曼妙迷人。
可回風無須曼妙的舞姿便已經很迷人了。
嚴仲子凝視她的目光中滿是癡迷與纏戀,她的每一根長發都牽動著他的心跳。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們的名字,隻從心底深深歎道,真是一雙璧人。
一雙讓人自慚形穢的璧人。
我硬拉著弟弟躲進了門裏。
他不情不願地掙紮著,問道,為什麼?姐姐你怎麼了?
我漲紅了臉,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又歎息道,多美的鞋子,摸起來一定很滑很涼,真想靠近看看那紡織的紋路,一定細密精美得難以想象……
我忽然粗暴地打斷他道,別說了。
弟弟愕然地看著我,半晌,忽然小心翼翼地問道,姐姐,你喜歡它是嗎?
我的心怦怦地跳起來,趕忙轉過身去道,什麼喜歡?什麼他?
弟弟也跟到我麵前,鬼鬼地笑道,那雙鞋子呀——你想要嗎?
我這才鬆了一口氣,假裝惆悵道,是呀,可也隻能想想罷了。
弟弟沉默了。
半晌,他忽然道,姐姐,我出去一下。
沒待我反應過來,他便已不見了。
而且整整一天都不知所蹤。
母親急壞了,逼著我出去找了幾次,可我走遍了能想到的地方,也沒看到弟弟的影子。
隻有賣魚的劉伯說弟弟曾經在他的攤子麵前停了一會兒,跟他打聽漁竿和漁線可以在什麼地方買到。
漁竿和漁線?
雜貨店的李老板說弟弟確實來買了這兩樣東西。
於是我趕緊到池塘邊找了半天,卻還是一無所獲。
可當我又累又餓地回到家裏,這人倒已經安安穩穩坐在飯桌旁喝粥了,母親也眉開眼笑地陪在一旁,正在念叨,釣魚好,也算是休身養性,釣著了還能加道菜,釣不著也沒什麼……
你真的去釣魚了?我懷疑地打量著弟弟。
他點點頭,忽然又狡黠地朝我一笑。
從此他便不再天天坐在門口看鞋子,而是一大早便帶了漁具出門,傍晚才回來,孜孜不倦,興致勃勃,卻始終沒有釣到過半條魚。
母親完全不以為意,而且努力鼓勵他這種行為,甚至還說如果弟弟喜歡,家裏還可以買條小船,再為他置辦全套捕魚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