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這事對她有意義,我就一定會盡力去做。
至於有什麼意義,對我而言,其實也不重要。
她還記得埃八,甚至記得我們在一起的許多細節與點滴,已經讓我很高興了。
當年我沒能為埃八做任何事情,一直遺憾至今。
現在我至少可以為聶隱娘做些事情了。
我握緊了匕首,手指漸漸穩定下來,也不再散發潮熱。
我開始相信自己一定能殺了精精兒的徒弟。
事實上我也真的做到了。
當我把那柄匕首對準精精兒徒弟的後心的時候,他甚至還根本沒有發覺到我的存在。
但我已經看到了他正打算將一件奇怪的東西丟進劉昌裔的房裏去。
雖然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清楚地感覺到了他的惡意。
在山林裏長大的人和山林裏所有的動物一樣,會有感知善惡的奇異本能。
我於是毫不猶豫地插了下去。
那種感覺真奇怪。
雖然我已經在廚房裏的各種蔬菜上練習過許多次,但那些畢竟是蔬菜。
而這個畢竟是活人。
我無法形容那種感覺,忽然間更覺得無比厭惡,不由自主地鬆開了手。
他便直挺挺向前倒了下去。
幸好聶隱娘忽然出現,一伸手便托住了他的屍體,事情才沒有露餡。
她揮揮手示意我離開。
我立刻就離開了,一刻也不想再停留。
因為我知道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我也知道再呆下去我一定會忍不住嘔吐起來。
後來的事情後來變成了傳奇。
傳得神乎其神,無比離奇。
大家都說那天晚上聶隱娘讓劉昌裔遣散了所有家人與侍衛,然後點起所有的蠟燭,將房間裏照得如同白晝一般燦爛輝煌。
然後她說自己會一直守在劉昌裔身邊,讓他閉上眼睛安心睡覺。
可這種情形之下,就算勉強閉上眼睛,相信誰也不會真能睡著。
所以劉昌裔也沒有,他一直清醒著,留意著房裏的情形。
時近午夜的時候,所有的蠟燭忽然都熄滅了,可劉昌裔並沒有感覺到有風吹進房間。
他也想不出有別的什麼東西能在瞬間撲滅所有的蠟燭。
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但更可怕的情形立刻出現了。
空中閃現出一團幽幽的綠色光芒,看不見光源在哪裏,隻有光,冷冷的光。
然後黑暗中又飄出一紅一白兩個幡子,在空中緩緩旋轉著,不時互相擊打一下。
但沒有人,始終沒有任何人在房間裏出現。
至少劉昌裔沒有看見任何人。
除了紅白幡互相擊打的聲音,他也沒有聽見任何聲音。
連聶隱娘去了哪裏他也不知道。
但腦子裏剛轉起這個念頭,空中忽然就掉下了一個人來。
準確地說,是掉下了一個死人來。
聶隱娘也隨後落了下來。
然後低聲稟報道,來人已經被殺死,屍首我也會妥善處理,大人今夜可以高枕無憂了。
劉昌裔鬆了口氣,這才發現紅白幡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了,綠光也在漸漸黯淡下去。
聶隱娘立刻提起屍體無聲地離開了。
在她掩上門的一刹那,所有的燭光又一齊亮了起來,然後便一支支緩緩熄滅,最後隻留下劉昌裔床邊的一支,緩緩搖曳著溫暖的光芒。
劉昌裔凝視著燭光,心中也漸漸平靜了下來,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然後他就忽然睡著了。
誰也不知道這經過是真是假,雖然它完全是用劉昌裔的口氣講述的,但從來沒有人敢去問他這到底是不是真的。
更沒有人敢去問聶隱娘。
也沒有人敢來問我。
雖然我在這故事中並未出現過。
但這樣卻似乎更讓人害怕。
他們應該害怕,後來聶隱娘平靜地對我說,那天晚上來的其實並不是精精兒的徒弟,而是他本人。
你看,我說你能做到的,對不對?
她平靜地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完,忽然頑皮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