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根本不關心最後的結果會怎樣。
其實埃八死後,我就根本沒有再真正關心過什麼事情。
我的命運有如劉昌裔的神算,隻有開頭,卻看不到結尾。
也沒必要看到結尾。
我知道,那結尾隻會讓我更沮喪。
但我必須繼續聽從王嫂的安排,做一切她讓我做的事情。
甚至去殺人。
這一點王嫂跟師傅不同,她不認為有什麼人是不會或者不能殺人的。
隻有不想或者不願殺人的人。
所以她後來又對我說,這次由不得你想不想或者願意不願意,如果精精兒的徒弟壞了事,我們三個人就全完了,誰也難逃一死,明白了嗎?所以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立刻出手殺了他,懂嗎?
我懂,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我們會難逃一死,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更不在乎王嫂的生死,但我在乎聶隱娘。
她年輕,聰明,美麗,而且有一身的本事,她還有機會改變自己的命運。
她最不該在這個時候死去。
尤其是以這種毫無意義和價值的方式死去。
於是我點了點頭,接過了王嫂遞給我的匕首。
王嫂滿意地離開了。
我坐在門檻上,呆呆看著那柄匕首。
吹毛斷發的匕首。
跟師傅當年讓聶隱娘用來刺擊猛獸的那柄很象。
我又想起了聶隱娘第一次成功地殺死了一頭老虎後,把虎皮剝下來想要送給埃八的事情。
不知不覺中許多年就這樣過去了。
我和聶隱娘都早已不複當年的天真與稚氣。
埃八卻始終嬌小怯弱地躲在我們的記憶裏,永遠大睜著溫柔的眼睛,充滿信任地看著我們。
不,看著我。
聶隱娘也許根本就沒有時間去想起埃八或者其他當年的事情了。
隻有我,孤獨的我,沒有那段回憶簡直就無法打發滾滾而來的漫漫長日。
忽然,一隻冰涼的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聶隱娘在我身邊坐了下來。
看來王嫂至少已經離開了陳許。
聶隱娘從我手裏接過了那柄匕首,輕輕撫著刀鋒,忽然說,這是我用過的匕首。
我迷惑地看著她。
她卻緊盯著那柄匕首,眼神也似有些發直了。
我就是用它剝下了那頭老虎的皮,還記得嗎?可把埃八嚇壞了。
聶隱娘微笑著輕聲說。
我也笑了,豈止埃八,當時我也被嚇得夠嗆。
後來,我就再也沒有用過它了,師傅說,它被用來剝過皮,就不配讓一個劍俠使用了。
聶隱娘又說。
我苦笑了一下,搖搖頭說,不要緊,我反正不是什麼劍俠。
聶隱娘安慰我說,師傅說話就是這樣,你別放在心上。
我盯著自己的腳尖說,不,師傅說得對,我確實也不配做一個劍俠,我連殺條蟲子都不會,更別說殺人了,連這把匕首其實都不配用。
不,聶隱娘低聲而堅定地說,塵七,你能做到,一定要做到。
什麼?我被她嚇了一跳。
如果有意外發生,你一定要殺了精精兒的徒弟,聶隱娘說,為了我,好不好?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我本來就打算為了她這麼做,也很希望自己真的能做到,可我實在沒有把握。
聶隱娘忽然握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冰涼,幹燥而且穩定,跟那柄匕首的觸感很象。
這才是一雙殺人的手。
而我的手潮熱無比,還在莫名其妙地微微發抖。
聶隱娘說,塵七,抬起頭來,看著我。
她的眼睛在蒼茫的暮色中閃閃發亮。
她似乎有很多話要對我說。
可她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又輕輕地放下了我的手。
我看過你的身手,塵世中已經很少有人能達到那樣的速度和靈敏,再加上這柄鋒快的匕首,你應對精精兒的徒弟一定沒有問題。
聶隱娘的聲音恢複了平靜。
說完,她就起身離開了。
她到底想對我說什麼呢?
算了,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