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驚訝地看向聶隱娘,她也鬆了口氣道,好了,你可以把手鬆開了。
我慢慢鬆開手,再慢慢將手指移開……真的,劉昌裔的傷口真的已經長攏,隻留下粉紅色的一道柔嫩的傷疤,很快傷疤又變成一條暗紅色的痕跡,接著痕跡也消失了。
現在他的脖子已平滑如初,根本看不出曾經挨過致命的一刀。
他的胸腔也開始微微起伏,呼吸由弱到強,漸漸急促起來。
然後他就忽一聲從地上坐了起來,仿佛從噩夢中驚醒似地瞪大了眼睛,直直看著前方。
然後又長長吐了口氣,才把身體放鬆下來,隨意舒展了幾下。
聶隱娘一直微笑注視著劉昌裔,這時才開口道,仆射大人,您已經沒有危險了。
劉昌裔的身子微微一震,這才發現自己躺在空蕩蕩的房間裏,旁邊還有一雙陌生的青年男女。
他看著我們,似有片刻的茫然,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拱手道,多謝聶右使,多謝塵左使,二位的恩德劉某沒齒難忘,隻是有累二位使命未達,深感惶恐。
居然還有這樣說話的人。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千古艱難惟一死。
一個不怕死的人,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
如果是真的不怕死到了這個地步,實在有些不可思議。
可如果不是真的,就更匪夷所思。
聶隱娘卻幾乎立刻道,仆射您已經死過一次,我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隻是多有得罪,還望見諒。
劉昌裔擺擺手道,各為其主,人之常情,聶右使何出此言?
聶隱娘又道,多謝仆射大人寬容,隻是如今我們走投無路,還望仆射能賜一處容身之所,我夫妻願為奴婢,但有差遣,決不推辭。
劉昌裔愣了愣,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整了整衣衫,然後深深一禮道,實乃天之所賜,劉某求之不得。
聶隱娘也立刻站了起來,躬身為禮道,仆射的神機妙算已令我夫妻欽佩,仆射的胸襟氣度更令我夫妻折服,能為仆射效命,亦是求之不得。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覺得實在是太滑稽了。
這到底是聶隱娘自己的心意,還是師傅的安排?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從魏帥麾下轉投劉昌裔麾下,難道不是跳出火坑又進監牢嗎?
而且我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劉昌裔,雖然他象聶隱娘說的一樣,既能神機妙算,又有胸襟氣度,可總給我一種非常可怕的感覺,真的。
如果是師傅的安排,又是為什麼?
……
我滿腦的雜念還在糾纏不清,聶隱娘卻暗暗踢了我一腳,大概是讓我也站起來。
我隻好不情不願地起身,站在聶隱娘身旁。
也許我也該象聶隱娘一樣說點什麼,來表示我們投誠的願望與效忠的決心。
可我什麼也不想說。
事實上我隻想拉著聶隱娘離開這裏,離開這個人,哪怕從此開始流亡天涯都好。
隻要別呆在這裏。
這空蕩蕩的房間讓我覺得壓抑。
可我也沒有動。
沒用的。
聶隱娘不會跟我走,我自己也走不了多遠。
流亡天涯對我們來說,實在是一個太奢侈的夢想。
聶隱娘接著又道,既然如此,請仆射割下一縷頭發,我會把它用紅綢裹起來,在子夜時分送到魏帥枕畔,表示我們不再回去了。
說罷,她手裏忽然又出現了那柄雪亮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