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昌裔依舊笑著道,劉某已安排好公私後事,一切了無掛礙,隻請二位手下留情,切莫殃及陳許百姓與劉某家人,性命隻管拿去就是。
他神情鎮定自若,麵色也沒有分毫變改。
連指尖也沒有甚至一絲的顫抖。
就好像在跟我們說,門前的這塊石頭反正我家也沒什麼用處,你們要就拿去好了,不用客氣。
這就是傳說中的視死如歸嗎?
我實在不敢相信他真的這樣想。
但怎麼看也確實不象假的。
聶隱娘忽然道,好,如此我就不客氣了。
她忽然出手,一柄雪亮的匕首赫然在握,並閃電般直抵劉昌裔的咽喉。
然後劉昌裔就倒了下去。
聶隱娘卻已到了他身後,輕輕托住了他的脖子,並將他往門裏拖進去。
我四下張望了一下,還好,劉昌裔的府邸本就在一個僻靜的巷子裏,此刻恰好沒有行人。
也就是說,並沒有人看見我們做了什麼。
但聶隱娘這麼做仍然是非常危險的。
隻有懷著僥幸之心、隻拚一身蠻力的死士才會不看時間地點,趁人不備就衝上前去捅一刀。
對劍俠來說,這樣的做法簡直就是丟人。
我一邊詫異,一邊也趕緊提起劉昌裔的腳,幫聶隱娘一起將他拖進門去。
然後我趕忙掩上了大門,這才壓低聲音埋怨道,你怎麼了?
聶隱娘卻對我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左右看了看,便一手掐著劉昌裔的脖子,一手扛起他的身體,朝東邊的廂房走去。
我這才注意到,劉昌裔確實沒說假話。
除了我們和他自己,這裏已經是靜悄悄一個人也沒有。
確切地說,是一個活物也沒有了。
而且所有的房門都洞開著,裏麵也都空蕩蕩全然無物了。
看來他確實已經抱定了必死的決心,也真的提前遣散了家人,並安排好了他們以後的生活。
自己卻一個人留下來平靜地等待死亡的到來。
這樣的人還是值得尊敬的。
所以也應該給他一個莊重的死法。
聶隱娘卻隨隨便便就給了他一刀。
然後又隨隨便便將他扛在肩上,還不知道打算扛到哪裏去,實在讓我費解。
但我也隻能滿懷疑惑地跟在她身後。
忽然有點悲涼地想,我到底算是什麼人?又有什麼用呢?
真好笑。
可此時的氣氛又讓我笑不出來。
過了此時,也許又沒了笑的心情。
所以這真是一件好笑的事情嗎?
算了,不想了。
聶隱娘進了東廂房,蹲下身將劉昌裔的屍體放在地上,頭也不回地說,塵七,關門。
我還沒邁進門口,立刻頓住了腳步。
又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需要我進來嗎?
聶隱娘回過頭來,詫異地看了我一眼,忽然笑了。
她笑著說,需要,當然需要,快進來吧。
她的笑容永遠讓我心軟,也總讓我心底湧起莫名的欣喜。
我立刻邁了進去,反手關上門。
聶隱娘又說,快來,幫我按著他的脖子。
我這才注意到她的手指緊緊按在劉昌裔脖子上,指節都發白了,看起來非常用力。
為什麼?
我迷惑不解地走過去,她指點著我用力按住劉昌裔脖子上的傷口,然後自己騰出手來,從懷裏摸出一個小藥瓶,將一點朱紅色的藥膏倒在指尖上,捺進了劉昌裔的口中。
片刻,我手指按住的皮膚便開始發熱,接著我竟感覺到傷口仿佛在漸漸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