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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緊張地看了聶隱娘一眼。

她卻鎮定自若地收起了手上的彈弓,緩緩將它們放回包袱裏。

聶隱娘的動作就像任何一個心如針尖的小婦人一般仔細而溫柔。

看她的神情,更仿佛我們是在自家關著大門的院子裏一般自然與鬆弛。

我的手心卻有些出汗了。

還好那兩個公差打完躬,笑嘻嘻叉手立了一會,又主動道,小的們領劉仆射吩咐,在此恭候多時了,兩位想來當是魏帥麾下的聶右使與塵左使沒錯,若不嫌棄,請隨小的們入城安置吧,鄙地粗陋,招待不周,但也是劉仆射一片心意,還往兩位海涵。

這一次,連聶隱娘也微微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魏帥本人也不知道我叫塵七。

在王嫂的指示下,我們謊報了一個王二的假名上去。

雖然這個名字實在假得不能再假,他也沒有追究,就讓手下人把這個名字寫進了官錄和告示。

魏博的人們也是從此才知道聶隱娘那個隻會磨鏡的丈夫原來叫王二。

他們倒是沒有怎麼懷疑,也許這個名字其實非常符合我在他們心目中的形象吧。

所以你去問魏博的任何一個人,他們都會準確地告訴你,魏帥麾下有一名無比厲害的聶右使,還有一名無比古怪的王左使。

劉昌裔手下的公差卻一下就說出了我的真名。

他還知道些什麼?

聶隱娘終於開口道,好吧,請前麵帶路。

兩名公差又行了個禮,才轉過身,不緊不慢地往城裏走去。

我和聶隱娘騎著驢跟在後麵。

陽光依舊和煦。

風也還柔柔地吹拂著我們的衣袂和發稍。

我的心情卻黯淡了下去。

聶隱娘的臉上還是沒有什麼表情。

失去埃八時的慘痛忽然又隱隱發作在心底。

我暗自想,雖然我沒有保護聶隱娘的本事,至少有保護她的決心,萬一事有不諧,我多少可以搶身上前,替她擋一點是一點。

雖然我也還不想死。

但我更不想再看著聶隱娘在我麵前死去。

至少我可以死在她的前麵。

這樣,也可以早一點見到埃八。

我心意已定,也就輕鬆下來,開始東張西望,看看四下的情形。

陳許雖然也號稱是一方大鎮,事實上卻比魏博要小得多,土地不夠肥沃,城牆不夠高大,人民不夠富足,街市也不夠熱鬧。

可不知道為什麼,這裏的居民顯得格外的快樂。

農民樂嗬嗬地耕種著土地,似乎對收成非常有信心。

士兵雄赳赳地鎮守著城池,似乎對盡忠職守格外驕傲。

街道雖然狹窄,卻幹淨整潔,商賈們甚至比別處更有熱情地張羅著買賣。

就連三三兩兩挽著籃子買菜的主婦,雖然布衣荊釵,發髻卻也一絲不亂,衣衫更是齊整熨貼,麵上帶著甜美的微笑,仿佛都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美麗和最幸福的人。

更有趣的是,所有的人見了公差也沒有象魏博的人們一樣,立刻麵色驚慌地閃避開來,反而紛紛微笑著與他們招呼,仿佛見到了熟識的鄰裏一般親切。

我不得不驚訝起來。

也更佩服這還沒見到麵的劉昌裔了。

看來他不僅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也是個好人,更是個好官。

一個人具備三者其一,已經很了不起,何況是綜合於一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