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姑娘確實戴著傳說中的麵具。
隻不過實在不象是傳說中的白銀麵具。
脂濃粉豔,鬢斜眉飛,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勾魂攝魄,美中不足是下巴雖然可以隨口的張合而動,卻顯得生硬而詭異,但除此之外,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剔的了。
至少她立在房門口朝我微微施禮的時候看來的確如此。
我請她進來坐,她便款移蓮步,如春風擺柳般走了過來。
這一刹,我終於明白,從前自以為的“媚態”以及與馬老大的相似,全是自戀的臆想,也許確實有真正天生的風情萬種,但絕不是我這個樣子——我連一個戴著詭異麵具的中年女人都自愧弗如。
但這個女人雖然讓我不得不欣賞,卻也是我要打擊的對象,當然,也許也有嫉妒的成分在內,無論如何,我忽然決定先給她個下馬威,於是一麵起身迎接,一麵笑道:“久仰楊夫人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如沐春風。”
“楊夫人”卻全不在意,也鶯囀燕啼般道:“慚愧,慚愧,倒是聶姑娘少年英雄,名動天下,誰知聞名不如見麵,如此風神照人,更令淺如心折。”
我哭笑不得,發現自己的修為還是差得太遠,這是年過三十的風塵奇女子,不是懵懂中的少女天涯,怎能用同樣的路數來對付,趕忙收起假惺惺的嘴臉,單刀直入道:“不敢——人來,上茶——請問夫人此來有何見教?”
“夫人”既已叫出了口,也不好再更改,但去了個楊字,聽起來多少順耳一些,她也就不再計較,謝過了茶,正色道:“淺如大膽以假麵真顏隱於江湖,苟延殘喘已十餘年,向來無人質疑,今日卻被聶姑娘識破,慚愧之餘,也深懷敬佩,古來英雄出少年,所言不虛。”
厲害,上來就先把話說透了,附贈幾頂高帽子,使我隻得做謙遜狀道:“哪裏,哪裏。”
她也微微頷首,方道:“聶姑娘不必謙虛,淺如此來,當然也不是隻為景仰——聶姑娘頭腦精明,出手狠辣,出道來幾大戰役皆十分出彩,淺如亦有所聞,隻是南小少林已蒙姑娘教訓,如今碧樹西風又折在姑娘手上,想必下一步就要向淺如姐妹出手了,而以姑娘的手段,我姐妹看來也危矣,但不瞞姑娘,螻蟻尚且貪生,我姐妹若有向死之心,多少年前就死了,之所以捱至今日,實有不得已之苦衷,望姑娘能予體諒,而今我姐妹心願得償在即,隻求寬囿些時日,一旦了卻心願,更不勞姑娘出手,自當以死相謝。”
好一篇玲瓏剔透的說話,既直白了當地做小伏低,又不亢不卑地提出了條件——我真是哭笑不得,隻好順著她的話問道:“既如此,可否冒昧請問,夫人所說心願究竟為何?”
她斜斜飛了我一眼,才淡淡道:“姑娘動問,淺如不敢不從實道來,隻是此事我姐妹已隱忍十餘年,實有難以啟齒之處……”說到這裏,便麵有難色地頓住。
看來是有條件,我也抻住了,隻作不明就裏狀笑吟吟看著她。
相對沉默了半晌,她終於忍不住道:“姑娘天資過人,淺如愧不能敵,如此便實說了——姑娘如不問原由便可暫抬貴手,我姐妹感激不盡,也言出必行;姑娘若要動問原由,則我姐妹也有個小小條件,不知姑娘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