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巧,本來殺手盛行之時,市井中隻流傳一些武俠小說,碰巧近年來殺手沒落,而災荒已退,世道恢複繁榮,風月小說忽然又流行起來,於是有程淺如繡像的這本也被書商找出來翻印了若幹,到處售賣,藍先生派去調查的其中一人床頭正好有一本,書中還有程淺如生平的簡要描述,兩相比照之下,年齡、身形、性格無所不似,時間也基本能對上號——憔悴十之八九就是當年火中失蹤的程淺如。
而憔悴居然將如此明顯的線索戴在了臉上十餘年,看來不過是因為在火中毀了容貌,況已物是人非,而且看準了人思維的慣式,大膽一搏而居然成功,久之也就無所顧忌了。
而名伎高張豔幟,交接廣泛,認識個把殺手也不奇怪,雖然不悔是女人,但以她古怪的性格,忽然想要跑去會會名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彼此都身在江湖,談話間唏噓不已一拍即合亦有可能——奇怪的是為何在她如此決絕地贖身下嫁之際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而且從此居然踏上了殺手這條不歸路呢?
或者她本就是位風塵異人,跟馬老大一樣借勾欄容身或掩飾身份,忽然有天動了凡心,卻在成婚之時發現新郎並非真心對她,傷心之下差點演出杜十娘的焚心以火版,卻正好被聞訊前來祝賀的師姐或閨中好友不悔救了出來,從此死心塌地與不悔相依為命,舊時心事不再提起,卻依然懷念從前的花容月貌,所以做了這麼個麵具,一戴數十載?……
藍先生說明了情況就退了出去,我一個人胡思亂想了半天,雖然頭緒全無,卻覺得無比有趣,正在心馳神往,勒馬不住之時,忽然被輕輕的叩門聲打斷了思緒。
“誰?”——我高聲問道,暗自有些奇怪。
立刻有人畢恭畢敬地答道:“回主人,有位程姑娘在外求見。”
程姑娘?
難道就是程淺如——或者應該說,憔悴?
我想了想,問道:“藍先生怎麼說?”——“夫人”忽然消失之後,藍先生就接替了她的位置,所有人都聽他調遣,有什麼事情肯定會先經他過篩,雖然看來好像他已經默許,但還是再問一下的好。
那人立刻答道:“藍先生隻教我來通報主人,見與不見,全聽主人的吩咐。”
這人倒還真說到做到。
我卻有些不習慣了——被呼來喝去了那麼久,忽然要自己拿主意,多少都會有點沒主意吧?但人既然來了,怎能不見?再說我也根本壓抑不住對這位程姑娘的好奇心——就算我猜錯了,不是憔悴本人,也不是程淺如,但好歹都算是我有生之年的第一位正式來訪的客人,不管是誰,不能不見。
我於是清清嗓子,有些興奮地道:“請程姑娘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