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個結局(2 / 2)

我把屏幕往上拉了一點,發覺發信日期是昨天的淩晨3點,而“明天”是指今天呢?還是哪個時區的“明天”呢?他甚至忘記說他究竟是在哪裏,會不會經過換日線?我在腦子中盤算著各種可能性,這才發覺自己的地理一塌糊塗,我也不知道從哪裏到哪裏才會經過換日線,經過的話日期是多一天還是少一天。

可是真好,你要回來了。

“希望你能原諒我,希望,還可以跟你一起散步、聽音樂。像以前一樣,我們在一起。而這一次,我不會走了。”

我幻想著見到時漆之後的場景,在想,他是不是會高一點,瘦一點。在想,他會不會很久都沒有理發,胡子也留了很長,電視裏的流浪漢不是都是這個樣子嗎?在想,他會不會黑得像巧克力一樣?在想,他會不會提著一個很大很大的行李?連球鞋都是破的?

可是閉上眼睛,我能看到的,還是他十四歲時的模樣,側對著我,站在離我大概一米遠的距離,低頭看著腳尖,耳朵上塞著耳機,背著一個很大的雙肩包。那一天下著雨,午夜的火車站,每個人都疲倦極了,隻有他一臉清秀,幹幹淨淨地站在那裏發著呆。

又或者是他十五歲的模樣,我們兩個人站在白天去往布魯門的快車上,他偶爾轉過頭來看我,碩大而漆黑的眼睛,在與人對視時專注而純真,那裏沒有一絲的汙垢與傷害,仿佛脫離這個世界,從天上而來。

也有時是是在他家裏,他哼著歌調動洗衣機,逆著光,陽台外麵是對麵的樓,一個接一個的小格子,看起來整齊而寧靜。他熟練地去房間裏找衣架,然後放在一邊做好準備,之後回到廚房嚐一嚐鍋裏的湯,加一點作料進去,或者轉過頭來對我說:“馬上就可以吃飯啦!”

那數不清的他在我麵前一一閃過,我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真想快一點見到他啊,想也不想就鑽進他的懷裏,用力地抱緊他,等著他尖叫:“喂,沒辦法呼吸啦!”

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去他爸爸的酒吧喝酒,那間酒吧的音樂大概很合他胃口,都是60年代的民謠和搖滾。老鬼自從不賣CD之後就該賣黑膠唱片了,一張幾百塊,反而賺得更多。為此許均忱特意買了一個黑膠唱機,一播放就有沙沙的聲音傳過來,好像回到了舊時光一般。

是啊,我們都二十多歲了,可以光明正大地坐在酒吧裏喝酒了。我會告訴他我這些年遇到的事情,好歹我是一個記者,可以講很多很多很神奇的事情的,這樣就不會冷場了對不對?而且在社會上經曆了這麼多年,我也變得能說會道起來,搞不好他會覺得我現在很有幽默感呢?

就是這樣,我們應該坐在酒吧裏喝威士忌,還可以互相嘲笑:“你小時後跟我表白完還哭來著,哈哈哈哈哈,也不知道你是在哭什麼啊!”

而我也可以回擊:“難道你沒有哭過嗎?我陪你去看你媽媽回來之後你就在路上哭了!還好意思說我!”

這些事情,光是想一想我都笑了起來,又哭又笑,會不會真的有人以為我是精神病院逃出來的病人,搞不好已經報了警?

從地鐵站走出來我才發現外麵下了很大的雨,台風大概是已經登陸了,天空漆黑一片,偶爾能夠看到電閃雷鳴。雨滴敲擊著落地玻璃,劈劈啪啪,怪嚇人的。可是南方這種一年至少台風五六次的沿海城市,大家早就習慣了,看也不看一眼。我去買票的時候才恍然想起錢包還在行李箱裏,翻翻口袋,勉強找到幾十塊錢,剛好夠買車票的,這才鬆了一口氣,剩下的錢還順便買了包煙和一個打火機。

等車的時候我就站在外麵抽煙,風很大,雨滴從很遠的地方刮過來。我心想忘了告訴時漆,現在從布魯門到祈城很快的,萬一他還不知道高速鐵路的消息,還跑去坐火車怎麼辦呢?

後來又想,他應該不會那麼傻的,他每次出門前都會研究好交通和票價的,他就是那樣的一個人。

接著車到來,我上車,坐下。從當初的2117到現在的D7301,從四個小時到半個小時,從1999至2011,從布魯門到祈城,從我年少如花,到垂垂老去。我親愛的時漆,這就是我跟你之間,所有的距離。

而我終於要見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