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很喜歡(1 / 2)

我的行程就這樣被耽擱了下來,雪梨阿姨本來是想把許均忱接回祈城的,醫生卻說他待在熟悉的環境裏比較好,這樣容易回憶起以前的細枝末節,於是我媽和雪梨阿姨一起留下來照顧許均忱,但她們兩個對布魯門都不太熟,我放心不下,反正也隻是在等簽證而已,幹脆每天陪著他們。

至少對於許均忱家我比雪梨阿姨熟悉得多,知道儲物間在哪裏、備用的床單被子在哪裏。介紹的時候我媽敏感地看了我一眼,我佯裝沒有看見。

這幢房子不知道又是多久沒有住過人,打掃起來也是一番不小的工程。葉梓山的父母和葉綠言的父母也都得到了消息,葉梓山特意叫來自己家的傭人來幫忙,葉綠言的父母則每天陪他聊天。後來確定的事情有,許均忱記得自己的前妻叫周莉亞,卻不記得為什麼離婚,也不知道周莉亞已經死了。他記得雪梨阿姨,但不記得我媽。記得葉綠言的父母,卻不記得葉綠言……

大家一點一點拚湊著有關許均忱的往事,關於周莉亞、以及他去世的孩子的事情卻不知道該講不該講。每個人都在想辦法去聯絡時漆,卻都不知道時漆的聯絡方式,許均忱甚至都不記得時漆離開多年了,就更加沒辦法指望從他哪裏找到時漆的聯係方式。

我的活動範圍從我家變成了許均忱家,有關時漆的細節就又豐盛了起來。多少個周末我都是待在這裏,用他的桌子做過功課、在他的廚房裏煮過咖啡、在他的床上睡過覺,甚至時漆的衣櫃裏,還能找到我曾經遺忘在這裏的睡衣。有一天我在整理書架的時候,忽然想起什麼,把某一個架子上所有的書都拿了下來,終於找到了那行小字:艾子曰到此一遊。

挺缺德的,年少的時候我們都喜歡玩這種把戲。歪歪扭扭的字經過時間已經變得漆黑且深沉,我還記得我在偷偷刻的時候還心懷僥幸:幸好我的名字好寫。而如今那行字穿過時光和塵埃撲到我眼前來的時候,我還是險些掉下眼淚來。

整個許均忱的家都是一個恐怖之地,每一個角落、每一個細微之處都藏著我來過的證據,四麵牆壁猶如警察一樣對我大喊:“證據確鑿,舉起手來,你已經被包圍了!”我戰戰兢兢、神不守舍、心神不寧,每天穿梭在其中看著許均忱學著控製他的機械腿,看著他像沒事一樣地跟別人聊著天。他的頭發長出來了一些,從繃帶的間隙露出腦袋,像是瓦舍的野草。我看著他笑,看著他吃東西,很想衝到他麵前一巴掌把他打醒,朝他大吼:“喂你快點醒醒啊!快點把時漆弄回來啊!”

很抱歉我用了“弄”這麼粗俗的字眼,但隻有這個字可以表達我的迫切和焦躁,我像是一個被禁錮在監獄裏的絕望的人,而許均忱則是站在牢籠外麵的看守我的人。他的一切都昭示著時漆的一切,而我的罪都是他釀成的,假如他沒有跟周莉亞結婚、假如他沒有跟周莉亞離婚、假如他沒有把時漆送回祈城……假如我沒有走向1999年的那趟列車、假如我早了一天或晚了一天、假如我們沒有被抓住、假如隻是我一個人被抓住或者時漆被抓住、假如我們剛好不是在一個車廂、假如……

這麼多的假如後麵,是一個我用邏輯無法解釋的宿命,一個齒輪咬著另一個齒輪,一個接一個地轉,經過萬裏江山與空氣震蕩,把時漆送到了我的麵前。我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亦不明白我是不是還能逃脫。我很想出門買菜的時候能順便遇到一個男人,可以在0.1秒之內震撼我,讓我從此愛上這個人,我們彼此相愛或者彼此折磨,隻要能夠知道彼此的消息就好。可是我站在路邊打量周圍經過的每一個男人,他們或者英俊或者不,或者開著小車或者走著路,或者衣冠楚楚或者邋遢,或者戴著耳機或者背著吉它……他們都不能夠吸引我,不能讓我鼓足勇氣走上前去說一聲你好,我們可以彼此相愛嗎?

但就是沒有這樣的人,我等來等去,等了這麼多年,還是不能夠遇到一個這樣的人。

那麼你回來好不好呢?

葉綠言拍拍我的肩膀,問:“出去逛逛?”

傍晚的布魯門,連社區外麵的街道也是我跟時漆一起走過的。小區兩旁栽下去不久的小樹也變得粗壯了一些,我跟葉綠言打探彼此的生活:“找到女朋友了?”

“嗯,挺好的一個女孩子,改天約你們見見。你媽說你辭職了?”

“是啊,辭了很久了。”

“接下來呢?”

“不知道,在等日本的簽證,順利的話可能下半年去東京玩一下。”

“應該沒那麼快吧?那在此之前幹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