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從未放棄過的人(2 / 2)

我想也許小坤說得是對的,我那搖搖欲墜的人生觀根本就是建立在時漆身上的,我不懂足球,但我喜歡歐文,因為那是他最喜歡的球星;我不懂古典音樂,卻愛聽貝多芬,那是因為時漆喜歡;我這麼努力地生活、改善周圍的一切,是因為我還是堅信,有一天他會回來。我相信愛情,是因為我愛他。

他給了我那麼富足的靈魂世界,讓我知道人原來可以這樣生活或那樣生活、情緒可以有那麼多種層次、遠方可以有那麼遠。而後他雖然走了,卻還是給我留下了豐盛的回憶,我靠著那些回憶度日,即便是寂寞,也會覺得溫暖。他就是我的基石、我的信仰、我渴望而不得、卻從未放棄過的人。

那麼,我去找你好不好?

一個星期後我媽終於肯放我回布魯門,我辦好了護照,計劃按照時漆當年的步伐去旅行,不用完全按照他的路線,但或者可以,去他曾經去過的地方,坐下來喝杯咖啡、曬曬太陽。簽證當然沒那麼好辦,但我畢竟有一個雖拿我無奈又萬分支持的老媽,歐洲沒那麼容易去,那麼先從亞洲開始好了,新馬泰總不會太困難,日本對自助遊的要求也放低了不是嗎?

就在我忙著這些的時候我媽突然打電話給我,問:“你現在在哪裏?”

“在家。”

我媽語氣很焦急地說:“你現在火速去你許叔叔家裏,你許叔叔遇到一點麻煩,我跟你雪梨阿姨正在趕過去,在此之前你先過去幫幫忙。”

“什麼事?”我問:“哪個許叔叔?”

“時漆他爸爸啊!”我媽朝著我大吼,我怔了一秒,才反應過來。

自從時漆離開後我幾乎再也沒有見過許均忱,偶爾在雜誌上看到他的消息,也隻是看一眼而已。最後一次看到他的消息是什麼時候?我想不起來了。

然而我卻還能找得到他的家門鑰匙,時漆給了我一套備用鑰匙,以防有時候我去找他他聽音樂聽不到門鈴聲。我就是用那套鑰匙打開了許均忱家的門,推開門,看到幾個男人正坐在房間裏說著什麼,許均忱就坐在正中央,腦袋上抱著紗布,狀如恐怖片裏跳出來的木乃伊。那幾個男人回頭看我,簡直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問:“你是許先生的什麼人?”

許均忱瞪著兩隻眼睛看我,好半天才叫了起來:“哎呀,子曰你來啦!”

我順著他的身體把腦袋一直往下移,看過他的臉、胸膛、胳膊、腰,最後把目光定格在他的腿上。他的一隻腿沒有了,裝著貌似是鈦合金的機械腿,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小時候跟時漆聊起他父親的工作,我還很困惑地問:“你爸爸總是拍這麼危險的動物,不怕會被咬傷嗎?”

時漆笑著說:“他們不會真的親自跑到動物麵前拍的,一般距離都蠻遠的,而且他們受過專業的訓練,身上也有帶搶,真出了什麼事懂得怎麼對付的。”

那時我還很佩服他怎麼可以這麼鎮定,畢竟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啊,每天跟獅子老虎之類的在一起,難道不會擔驚受怕的嗎?

後來我漸漸習慣了,也就沒有再擔心過。結果還是有一天,我害怕的事情都成了真。他在拍攝北極熊的時候被咬斷了腿,還被拍了一掌,當場就昏厥了過去。北京胸會不會吃人我不知道,我隻知道許均忱在冰天雪地裏躺了整整一天,那是個隻能乘飛機才能抵達的山林,第二天按照許均忱的要求去接他的飛行員發現了他,運回去的時候就已經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他看著我說:“你頭發長長了嘛,這樣比較好看。對了時漆呢?他沒有跟你在一起?”

輕微的失憶。醫生說他的腦袋就像一個沒安裝攝像頭的被小賊光顧過的大型超市,隻曉得丟了一點東西,但卻很難查清楚究竟是丟了什麼。我在跟送他回來的工作人員解釋的時候我媽和雪梨阿姨終於趕到了,雪梨阿姨一見許均忱的那個樣子就撲過去哭泣起來,我媽則怔怔地站在後麵,一動不動。許均忱很困惑地看了她一會兒,輕聲問:“你是誰?”

撲通一聲,我媽手裏的包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