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三刻,靈壁旅店,啟泰房中。
幾聲稀疏的知了鳴叫夾帶著窗外的融融日光,經挑起的木窗撒落客房的木地板上,映得床前啟泰那雙黑麵福字履幽幽的折出幾縷淺光。
啟泰中衣未脫,雙手相疊枕於腦後,平臥榻上卻了無睡意,隻雙眼圓睜冷冷盯視梁間藻井,回想昨夜所遇諸事。
從追賊、苦鬥,到冥君現身相逼,至啟泰屈膝跪拜,接了冥府巡狩這個差使,諸般情景一一於啟泰眼前閃過,畫麵卻在自己拜罷起身、恭立一旁之後漸漸定格、緩了下來。
見啟泰恭恭敬敬接了巡狩的差事,終葵緊蹙的眉頭略微鬆了鬆,遂收了肅容,張開眼笑著拍了拍啟泰肩頭,以示嘉許。拍罷示意五時副車中的鬼卒送來兩個團花織雲錦凳,招呼啟泰與他共坐於車駕之前繼續說話。
終葵伸手借過啟泰始終緊握於手的幽藍長刀,把玩片刻後,嘴角微挑,喃喃道:“難怪你竟能大出我意料的連敗數十巡夜鬼卒,原來竟是借了這把土性長刀的異能。不過此刃倒是正合了你這冥府巡狩的職司,這天地靈氣,卻正是克製幽魂鬼魅的利器。”
“自今日起,你便是我東方冥君麾下冥府使者,專司這中土一地接引魂靈、斬妖除魔之事。另外我再撥百鬼為你部曲,還望你多加努力、不虧職守。”說罷將幽藍長刀遞還啟泰。
啟泰接刀在手,忙抱拳微揖,堅聲道:“啟泰定全力以赴,必不叫帝君失望。”
終葵聽啟泰所言,臉現喜色。輕撫帽簷、略略頷首之際,毫無朕兆地伸右手食指戳在啟泰眉心之處,小臂輕顫間便在啟泰額前繪出一個類似人眼的法陣。待終葵收指坐好後,法陣伴著一陣青光閃爍隱於啟泰額間皮下。
見啟泰目露疑惑,終葵咧嘴微笑道:“我方才開了你的醒世魂眼,可助你探察世間各色魂靈之物,也算是我授你的第一樣本事。”
說罷竟又不知從何處摸出一支墨玉鑲嵌的兩尺狼毫,虛空中蘸了幾下,仿似給筆毫添足了墨,旋即拉過啟泰左手,從指尖到手肘細細繪了起來。啟泰知他必是在傳自己另一份神通,也不多問,隻穩穩抬著左臂,一動也不敢動。
足過了盞茶功夫陣法方才繪完,終葵又左右細細端詳半晌,這才晃著筆向啟泰言道:“此筆便是我掌理冥府的法寶幽冥判,傳於人間的名字卻是不知所謂的陰陽筆。”
“方才借此寶之力,我卻是給了你一項天大的能為。從此你這支左臂便是各類妖物的克星,任何妖魂魔靈觸到這隻手便再也掙紮不開,且會被吸食轉化為你自己的魂力,隻不過所吸之力卻隻有三成左右能留在你身體之中罷了。但即使如此卻也已經是了不得的本事了。”說罷將幽冥判拋入虛空,望著啟泰目露得意之色。
啟泰雖不知這三成魂力對自己到底有何益處,但觀冥君終葵的得意之態,卻也知道必非凡物,急忙再次長揖相謝。
傳過本領,東方冥君遂拉著啟泰細細講起這世間的組成和種種隱秘來,說是多懂一些便能讓啟泰他日行事時多點便利、少些阻礙。
原來這世間卻非止人間一界,傳說中的地府、天國竟真有其事,一稱冥界、一謂神界。三界同處世間,本原之力各不相同,但卻成一整體,互為依憑、缺一不可。
其中冥界居於冥河貫穿的九幽之地,人界處於靈氣包裹的日月星辰之間,神界則藏於三十三天之上的九天玄境。
人界是三界的基礎,草木天生據吸聚靈氣、養分之能,並將所收精華藏於軀體之中;其他生靈食了草木,或再相互為食,逐漸構成一繁雜的食物鏈條,卻是在借各自成長壯大之機,凝練升華各自體內精華,最終將之慢慢轉化成人界的根本:魂力。
具魂力的生靈死後,軀體朽敗,魂力脫了肉身束縛,或歸冥界重入輪回,或留於人間暗自積聚演化。
入了冥界的魂力,經冥河水滌盡塵世記憶、因緣,釋出其中所蘊冥氣,便複化作魂種重入輪回、轉回人界。
留於人間者卻大半受凡胎濁氣沾染,陰騭凶厲有加,漸成為害一方的惡鬼厲魄。
魂力經冥河滌蕩而釋出的冥氣,是冥界賴以存在、運轉的本原之力。為保冥氣長存,冥界中漸形成了以東、西帝君各自為尊的兩座冥府,而冥府所轄鬼卒與冥使的職責,便是將為惡三界的鬼怪和滯於人、神二界的魂力拘回冥河加以淨化,從而抽取其中冥氣,以保冥界萬世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