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回(2 / 3)

二人又都躺下。淩喻雪深深地依著鄭有為。鄭有為不敢閉眼,對攬著的佳人亦沒有了感覺,清醒的心神再也不能沉沉睡去,滿心思的都是方才的夢。二人皆是久不能眠。

倘若“那日”有我,情景會不會改變?鄭有為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恍惚的知道有東西在向他暗示什麼,但他恨自己笨得竟然猜不透,摸不準。他開始痛恨那所謂的三聖,突然他想到了以後竟然是對立的場景,不由有些害怕。恍惚間他又有些理解了後半句的意思,恍惚一下,他並未有所收獲。但他迫使自己的心神拚了命般地解析那後半句的意思。

天地九變,是非真假多虛幻。

他開始有了點收獲,朦朦朧朧,不可琢磨。不過他想,或可改變,來源於心中強烈地直覺。右臂不由緊了緊攬著的佳人。

定數之中蘊藏著的莫測變數!

清晨,鄭有為從包袱中尋出筆墨,留下:

茫茫人生坎坷路,情至真時心無距。

無期之日問何期,有聚之時珍心聚。

又端詳片刻淩喻雪,背上包袱,帶著念恩離去。他知道,淩喻雪在“看”,可要他跟佳人說分別,他害怕看她的眼睛。他轉身的時候,床榻上的淩喻雪,閉著的眼,流下一滴淚。半響,失聲大哭起來,複又半響,起身拿起那張紙追了出去,竟又尋不到了他的身影。

漂泊的旅途,追尋著什麼。經那人事的變遷,世俗的種種,複又一載。他的心性漸漸變得平淡起來,並非是以往的麻木。是一種很不踏實的淡泊。經商,不再計較什麼虧盈。能以錢財幫助一人,他覺得很有成就感。漸而久之,他覺得自己的心神變得清明起來,前路也愈加清楚。普通的欲望,已經不能使他的心靈蒙塵,世俗的種種,他都一笑而過,無法在他心中留下什麼痕跡。於是,他的神智也非以往渾噩,就如那破開混沌,初微的開辟了天地。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不要什麼。

中秋夜,又是一夢:

竟是過往的點滴。繼而畫麵快速一轉,隻留下了父母的教誨:

要做個好人,不要想著去害別人。最起碼人要正,路要正,才能走得遠!

不要被世間的種種迷惑了自己,要做一個“大的”人,包容一切,哪怕你是個所謂的平凡的人。

要做一個有用的人,不管做什麼行業。最起碼是對自己長期有用的!

人哪,跟畜牲不一樣,你要能約束自己;不要隨著別人指定的潮流走。最起碼你應該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除了真,什麼都是虛假的。不要做名利的奴隸!

不是別人說你是個什麼,你就是個什麼,你要認清自己!

沒有磨難就沒有成功,你不站在磨難的頭上,你怎麼算成功?

你就是你,沒有人可以否定你的一切!

在天堂,你要看到腳下的地獄;在地獄,你要看到頭頂的天堂。

一旦迷失了自我,你就是一個行屍走肉般的奴隸!

時間,能給你帶來一切,同樣也能帶著你的一切。

上天是公平的,付出就會有回報。可能這些回報不是你想要的,所以你沒能發現他,亦或是你要的回報高過了你的付出。

人生,就是一場比拚耐心的過程。

人生,就是一場不斷完善自我的過程。

人生,看得不是你一時的精彩,而是你一生的風采。

走他人之路,隻能止步於他人之身後!

無論什麼時候你都要給老子記住:人生,是一場宏大的旅途,不要被一些亂七八糟的雜毛絆住你前行地腳步,你也不要太過留戀途中的風景;目光要放得長遠,最起碼得看到自己的追求!他亦是一場宏大長久地博弈,對手就是你自己!

人生,就一次,怎麼揮霍,你自己抉擇!

……

一副副畫麵,帶出一句句的話。或嚴厲,或平和。一下子,所有的記憶都在往出湧。這些,他大多都忘了;有時也不信,您懂那麼多大道理,為什麼到而今隻取得這點成就?不過現在他是痛心的,連成混亂一片的畫麵與話語,混亂了他的神智。猛地一下坐起,夢醒了。

窗外,明月,微風,熱鬧……

好幾天他的心神都有些昏昏沉沉,一下子竟又懶得什麼都不想做了。又過了幾天,他才從客店動身。不過又覺得心神有些累,滿是感懷。

思量良久終是不想再去漂泊了,便就在城中偏僻之地暫購了一所院落,獨居下來。當然,算上念恩的話,就不能如此說了。如今他也是小有資產,不在意這些。不大的一所院落,花費了他近一半的資產。他又帶著念恩購買些生活所需之物,便就此定居下來。

如今已是入秋,他越發覺得沒事可做,便索性到街上買了些書籍打磨時間,倒也看得如癡如醉。有時也自嘲,到而今這種地步,反倒又做起了這種老本行。

有那儒家的“十三經”,王陽明先生的《傳習錄》等書;道家的《道德經》、《黃帝陰符經》、《南華真經》、《太平經》、《黃庭經》、《道書十二種》等諸多道教典籍;佛家的《法華經》、《華嚴經》、《涅槃經》、《圓覺經》、《壇經》等。還有那陰陽家,墨家,兵家,法家,縱橫家,農家,名家等諸子百家的著作;此外有那世俗流傳的名著文學,也都一一看了個“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他驚異,在這裏竟能看到那裏的書籍,一想,又傷懷了。

開春之時,他也因閑得無聊,把院中的兩塊荒田重翻了下土,此外又在院角開辟出一塊新田。買了些種子,在節氣到來之時,也忙碌了那麼幾天。閑時,便坐在院中看書,品些粗茶。夏天時又忙著鋤了幾天的草。住到而今,所剩的錢物也不是很多了。

匆匆又是中秋到,意識到什麼,鄭有為便早早歇了。果然又是一夢:

夢中並未有畫麵,一片虛無混沌。不久,顯出幾個石質字,上麵繚繞著萬千氣息:

人生一世,你為了什麼?

鄭有為一愣,不禁思考起來。苦思不得,所得亦非真心所願。未容他多思,字跡忽換:

如有來世,生、死你選擇哪門?人、畜你選哪種?

鄭有為一看,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生,人”,字跡再換:

給你無盡的名利榮耀,你願拿什麼去換?

鄭有為一怔,腦海中似閃過一道霹靂。字跡再變:

如果讓你知道日後的每一步路的所有,你還會照著他有選擇性地走下去嗎?

又變:

給你九世為人的機會,你最珍愛哪一世?

再變:

你願意做一個好人還是一個壞人?

再變:

一世庸庸碌碌的平安幸福,與一世坎坷崎嶇的磨難人生,你選哪一種?

再變:

你怕死嗎?

鄭有為突然想到了那種枯寂,消無,一切思想,欲望,就連最日常的一個輕微動作都不在,都不能的時候,他感到一陣惶恐。似“那日”就在身前臨近,如同邪惡的冥神緊緊地擁抱住了他。

未容他有過多感想,再變:

你願意被人幫助,還是無所求地去幫助別人?

鄭有為一連在家裏躺了數日,滿腦子都是那九個問句,朦朦朧朧,但又揮之不去。有時細想,竟不能答出一個如心所願的答案。幾句話而已,竟然包涵了那麼多,越是細想,越覺深奧,越覺害怕。害怕的是,自己竟然一條都沒能達到話中所蘊藏的深意的標準。就如同想到死亡的那一刻的害怕,不禁的,他對以往的人生路產生了悔恨,厭惡,有種想要改變的想法。

五六日後,他才漸漸地、暫時地忘掉那些話語;不過,仍舊會不時恍惚過那麼一句。

秋天到了,他的生活也已恢複了往日之態,那些話語雖還在時時閃現在腦海,不過已經無法再大幅度地波動他的心神。深秋,他也開始收獲院中的果實了。播種時,成活了半數;鋤草時,鋤死半數的根,而今的收獲自然很少,剛剛也夠買來的種子之數。雜七雜八,他在院中種了一大堆。那些收獲,好似叫他看到了開春時買來的種子。不由自嘲,果然什麼也幹不成。

冬去春來,又種了些種子,夏天再鋤。閑時飲酒,品茶,看書,或意興來了吟那麼幾句不著調的詩詞,倒是日複一日的清閑。匆匆,中秋又到。這日打早,鄭有為忽有心血來潮之感,便知今日可能有些不尋常之事發生。

近響午時,院中忽然飛身落下一女子。粗布簡紗的羅裙,盤的靈蛇髻,姿色不錯的容顏,負著柄紫色寶劍,似曾相識。鄭有為細思一下了然,是那洞中的小女孩。尋仇來了,鄭有為有些茫然之感。

“先生怎麼成了這副樣子?”趙玉煦拱手道。原來此城名為玄塔城,與多彩城相鄰,距迷仙山也不過數千裏之地。這趙玉煦因是為小旭旭買冰糖葫蘆,不曾想多彩城竟然賣完了,便一路到了此城,繞經片刻尋那賣糖葫蘆的人,恰路這裏,看到了鄭有為於院中品茶看書。先是覺得相識,後而如遭雷擊,知了是誰。

鄭有為愕然,不是尋仇?一下子有些摸不準了,忽又覺對方沒有惡意,便笑著搖頭歎息道:“一場夢哪!”剛又要問“你怎麼來了”,忽女子暴怒“果真是你!”說著拔劍殺來。鄭有為一驚,下意識去躲避。

趙玉煦因怒極,這一劍反而沒有刺著,又忙順勢憤怒地斜劈一劍。鄭有為因體質大不如從前,要躲時已經來不及。“噗哧”!自左肩到右肋被劃出一道寸許深的口子,啊呀一聲,跌倒在地。念恩狼嚎一聲撲來。趙玉煦抖手一招青龍吟將其打飛,複又逼向鄭有為。念恩倒地哀嚎,一時站都站不起來。鄭有為此時倒是不再恐懼,有種就此去償債的念頭。

趙玉煦憤恨地舉漸劈下,紫劍纏繞的四靈足以將鄭有為劈成粉碎!便此時一聲喝罵傳來。

“找死!”是位女子的聲音。又有一件法寶破空之聲傳來。鄭有為知道,自己解救了,心中也不知是怎樣的感覺。趙玉煦被這喝聲打斷,愣了下神,再要動手,已是遲了,忙使劍護身,抵擋那飛來的法寶。“叮”!趙玉煦被巨力震翻在地,嘴角溢出一絲鮮血。還未起身,胸口又遭那法寶一記重擊,立時頭暈眼沉,喘不上氣來,複又一口黑血噴出,方有好受。再看那法寶又擊來,忙使劍招擋,一下被擊出院外,再噴出一口鮮血,便已是強弩之末,難以支撐。

“不要!”鄭有為睜眼喊了一聲。李涵薇這才收了手,帶著赤蛟飛身撲下,大哭起來,複又忙著為夫君療傷。原來赤蛟也因煆燒盡了青龍經烙印,被函韻丟到萬獸林外,按函韻指點,一路往東方奔去。他隻被煆燒盡了修煉青龍經之後的烙印與功力,之前的乃是他自己經四百餘年地苦修,故此被留了下來。隻是未行多久便被幾個修者盯上,要活捉了他。雖有四階功力,奈何敵不過那幾個修者輪番地糾纏打鬥,眼看岌岌可危之時,李涵薇與玉靈四傑恰巧路過,認出是鄭有為的坐騎,便救下。得知赤蛟知道主人所在,便都欣喜地跟了來。李青戈又傳信告知了屈氏兄弟,半途眾人彙合,在雲柳州尋了數日,終於尋到了此地。原來函韻隻告知在雲柳州,並未多提其他。

趙玉煦乘機駕著飛劍逃走,半途看到一個賣糖葫蘆的,竟還有心思下去買了數根,方才往迷仙山逃去。

李涵薇一見夫君傷勢嚴重,又欲起身擊殺趙玉煦,忽被拉住,一看夫君笑著搖了搖頭,便又急切地治療起他的傷勢。六兄弟相繼到來,一見八弟傷勢,便都要去追殺那凶手。鄭有為趕忙都喊住了,示意無事。六兄弟咬牙,未再追去,圍成一團查看起了八弟的傷勢,又都拿出靈藥,施法為其療傷。

赤蛟因見主人被他們照顧,又見念恩倒地不起,便奔向了念恩身邊,看了一下,竟也使本源真火為其療起了傷。念恩低鳴一聲,躺在地上,回頭不停地舔著赤蛟。

不多時,鄭有為的傷口已經止血,被包紮起來。念恩早已是與赤蛟自顧自地在院中打鬧起來。幾人自問起來鄭有為這幾年的狀況,又道了些外界的情況。鄭有為簡單略過自己的事,隻道一切都好,又表現出對外界的“新聞”感興趣,追著問不停。他能感知到,除了屈傲天、李墨溟、李涵薇三人身處九階,另四兄弟都已是仙境中人了。不過誰也沒提這修為的事。

時近黃昏,圓月微微露出半張臉。李金釸招手從遠處客店攝來些桌椅,果品,酒食之類的,又丟下數錠銀子,眾人便在院中落座談笑起來。倒真有些團圓之意,不過卻空著一張大哥之位,終究是那園中之殘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