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3 / 3)

他怔了一下,最終抬起頭看向了渝老。心裏像有某種東西破土而出地感覺。他還在猶豫,這種猶豫越來越大,他想答應,但竟不知該如何開口了!微張了張嘴,又慢慢地合上了。低下頭,默默地轉身走了。這次,連飯菜也沒有接過。灰暗的世界,他明明看到一片亮光,卻不知道該不該去接近。心中的渴望越來越濃,眼前的路明顯很亮。他卻有了害怕,一種因為茫然地害怕。一種對顧忌的害怕;但他一個死人了還能有什麼顧忌呢?

回去的路上,他看到破屋旁竟有幾道鮮亮的人影。似灰暗世間的一道霹靂,一下子劃破了灰暗,也劃亮了灰暗。但隻是一道霹靂,劃過,就沒事了。他躲在一家屋後沒有過去,他不想過去,還不想見他們。兄弟,妻子,枯木般的心竟有了暖意。

他們站了很久,天黑了才走。說了些什麼,他聽不到。但他不想再回去了,蜷縮在那裏,又陷入了灰暗地記憶中。半夜,一聲劍嘯傳來,破屋那裏又落下一道人影。雪裏梅傲開,迎風弄翹楚。他的心,開始有了痛感,很淡很淡的那種。依舊沒有過去。

黎明到來,那呆立的人影怔了一下,半響,方又禦劍離去。

該走了,他想到。這時,他又看到一條熟悉的影子。是衝自己奔來的。他這次沒有躲避,傻傻地看著。

原來念恩功力低而根基不穩,又沒有修煉功法留下的烙印,所有被煆燒了兩個月後便功力全消。便被函韻丟出了萬獸林外的荒野。說也奇怪,這念恩被丟出去之後,便衝著一個方向奔去。隻在荒山老林間穿行,近半年時間終於找到了這裏。他走時,赤蛟還未被煆燒至六階。

不知有多長時間沒見,念恩竟也變得像隻被遺棄的狗了。

念恩地歡快叫他很不適應,但他心裏是有歡喜的。或許是因為心中想法的改變,或許是因為他的出現。不過,他的的確確是要離去了。什麼也不用收拾,慢慢地走就可以了。帶著歡快的念恩。一起,流浪。

生活似有了起色,灰暗似在慢慢地退散,雖然很緩慢,也不是多麼的徹底。

歲月匆匆,流沙時光。轉眼又是近半年的時光過去,今夜月又圓,桂樹花又香。又是一年的八月中秋。

整整一年的時光,是在流浪中度過的。這流浪又伴隨著孤單,心痛……種種地折磨。

後五個月的時間,他帶著念恩流浪了一州之地。期間受過無數地打罵侮辱。他也曾為念恩與人爭鬥過,卻差點被打死。後來,一人一獸再遇到打罵侮辱,隻有念恩在獨自反抗;受了傷,才有他地安撫。

而今到了這裏,就像一個老頭帶著一條狗,還要麵臨著隨時都要餓死的可能。見到過的人們都在詫異,“乞丐”一詞究竟有多少億萬年沒有出現在這片世間了?大多數人是不願理的,那些守城的士兵也都是迫不得已。

歲月磨滅了心中的希望,理想在夢中沉澱、激蕩,不時訴說著過往的憂傷與期望。不甘逝去的是青春的年華,徒自苦恨的是過往的匆匆與虛度。人老了,剩下的隻是殘喘在這個世間上的眷戀;還談什麼夢想,追求之類的?但也不是沒有了,隻在夢中……

隻在夢中,獨自沉迷一會兒罷了。

他的頭發變成了灰白色,眼睛更小地像要睜不開一樣,風霜都隱藏到了皺紋裏頭,胡子如同粘在嘴邊的亂草,身形佝僂得如背了萬斤重的山石,走路是一顫一顫的輕飄飄的感覺。念恩也受罪,雜亂的毛下都能看到一根根的骨頭啦!

一年的時間而已!歲月啊!命運啊!

中秋之夜,傷神之時。胸口依舊是涼涼地感覺。恍恍惚惚,恍恍惚惚。不得以,他又悄悄地蜷縮在了荒山中。念恩不理解,但也漸漸平息了每日裏地歡快,緊緊地蹲在了他的身旁。

望月知心,寂寞鎖冷清,強作歡笑顏。何日圓?一日等一年。一笑剩長眠。怎把心癡作話兒?道不出,哭訴又難明。

忘愁曲,堪言淚更流。把酒相敬,秋日添淒涼,涼透心。昨日雨纏綿,今夜人團圓。何似心孤寂?望君顏,廣寒宮中冷飄雪。眷千年,廣袖帶起幾縷風?孤影殘,眺望千裏遠,目窮不見。風過桂樹花愈逝,青絲亂淒顏,盛衣無人賞。

我問故鄉月幾明,恐提煙雲事,又無故人知。屋外煙花震天鳴,異鄉異俗,心比孤月寂。月明,孤酒飲。

——異鄉月

山外的熱鬧,山中的冷清。

月依舊,夢難續。

清涼的荒山中,他竟漸漸地沉入了夢鄉。

畢竟夢到了什麼;且聽下回心語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