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埃莉諾拿開管狀物,呆呆地看著驅流。
“嗯?但是適時適量地補充營養是維持生命活動所必不可少的。”
“我是說,我拿來了普通的食物——便當。”
“……便當?”
“對,便當。感覺就算我吃好像也沒什麼意義,給你了。”
說著,驅流晃了晃便當。
“便當。便當。啊啊!”
埃莉諾一手握拳在另一隻手手心上敲了一下點頭道:
“是便攜糧食啊。”
“……好像也沒錯啦。”
這天才少女為何不知道常用詞彙,而總是記住這些生僻的單詞啊。
“跟昨天一樣積累經驗是吧。”
“......差不多就是這樣了。”
“嗯。那麼開始吧。”
埃莉諾點點頭,然後突然閉上眼張開嘴巴。
好像等待喂食的雛鳥一樣。
“誒?幹什麼——”
“……”
埃莉諾張開嘴待機。
意思是要喂她嗎。就像昨天的晚飯那樣。
“啊——……那麼…”
總覺得特別不好意思,驅流開口說到:
“沒有多餘的椅子嗎?”
“嗯?椅子?”
“就是……我這樣很難喂啊。”
昨天是在操作本來就高大的安納德型義體,所以屈膝跪下的高度就剛好……今天驅流則是他本來170的身高,屈膝的高度就稍微有點低了。
“站著的話這個身高差……”
“嗯。”
埃莉諾單手一揮,身旁地板上的一個六角形圖案伴隨沉悶的聲音拉出一截六角形柱體的椅子(大概)。
“就是說,坐這個上麵?”
驅流在得到埃莉諾的點頭確定後坐在六角形柱體上,將便當放在膝蓋上解開包裹著的布,然後拿掉便當盒的蓋子給埃莉諾看。
順帶一提,在身體仍為義體的情況下驅流無需進食。維持大腦正常運轉所需的營養物質都由內置箱供給。所以這份便當「說不定」是特地為埃莉諾準備的。結果正如預料。
“……嗯。這就是便當啊……”
埃莉諾一臉新奇地歪著腦袋。
驅流把便當盒放在埃莉諾的桌子上說到:
“我昨天已經教過你怎麼吃了吧?自己能行嗎?”
“……可是餐具不一樣呀?”
確實,昨天是刀叉,今天是筷子。
“……該不會筷子你也沒用過?”
“嗬嗬嗬。沒有。”
“少一臉得意了!”
也對——外國人沒用過筷子也很正常。
“啊啊真是的,知道了啦……我喂還不行嗎,我喂。”
驅流拿起筷子,挑了一塊煎雞蛋夾起來伸到埃莉諾麵前。
“來,啊~”
“……”
埃莉諾順從地張開嘴。
從煎雞蛋入口到咀嚼完畢——十多秒。
咕。簡單易懂的聲音響起,埃莉諾吞下後開口道:
“嗯。有趣。”
“……你就沒有別的感想了嗎?”
“嗯?”
“好吃,難吃,有點鹹,或者不夠甜之類的。”
“……嗯。抽象表現有損科學的客觀性,所以我一般不說。”
“抽象嗎…”
“但是很有趣。”
埃莉諾點頭說到。
“驅流君。下一個攝取對象也拜托你了。”
“那麼……下一個是這個。燉菜。”
“………嗯。這個也很有趣。”
“米飯也要吃。”
“原來如此。有趣。”
“……”
難道這個少女在肯定什麼時用於褒獎的語言就隻有「有趣」這個詞。
“總覺得……”
“——嗯?”
埃莉諾疑惑地看向驅流。
“我說啊,埃莉諾——”
已經快說出口的話又被驅流給咽回去。
——埃莉諾你沒有朋友嗎?
無需多問。
雖說沒有遭到周圍人明顯的厭惡,或者該說是前所未有的狀態,她與他人之間完全沒有交集。話說回來埃莉諾的對話本身就好像完全無視對方的意誌,像是自言自語的延伸一樣的說話方式。若是被朋友知己所包圍的人,是不會有這種單方麵的說話方式的。
“好吃嗎?”
代替被咽回去的問題,驅流一邊往埃莉諾嘴裏運食物一邊問到。
“有趣。”
“還要吃嗎?”
“當然。沒看到我正急需下一個對象物嗎。”
“嗯。那這個時候就試著說說‘好吃’。”
“……嗯?”
埃莉諾疑惑了。似乎在斟酌驅流的發言意義,她眨著眼思考著。
“了解。‘好吃’對吧。嗯。”
埃莉諾點頭說到:
“很好吃哦。”
“是嗎。太好了。”
“什麼太好了?”
“因為埃莉諾說好吃啊,所以我覺得我的付出是有意義的。”
“……嗯?”
埃莉諾又抱起雙臂疑問:
“我隻是闡述事實。”
“嗯。這樣就夠了。”
驅流懷著一股照看妹妹的心情說到。
●
總算是應付過來的上學第一天——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值得如此感歎的事。
直到放學,驅流都感覺時間是一晃而過的。
“那個,那麼——今天的課就,到此為止。”
班主任牧田美晴剛一宣布下課,教室裏的氛圍瞬間就放鬆下來。
接下來就是課後時間。
同學們都鬆了口氣開始一邊閑聊一邊收拾課本準備回家,有的準備進行社團活動,還有的則是約上三五好友商量著待會去哪玩。
“啊,那個…太宰同學?”
美晴在一片嘈雜聲中向驅流搭話。
“是。有什麼事嗎?”
驅流停下手裏的動作看向她。
“就是……那個,有些話想跟你說,能來一下嗎……?”
美晴麵對自己的學生墨跡了半天,抬眼看著驅流說到。
真是個膽小的教師,到了這個地步與其說是太過年輕,倒不如說是讓人擔心她到底有沒有成年。難不成是弄錯了年紀,其實才十幾歲嗎。
“……好。”
驅流將包留在原地跟著美晴一起走出教室。
美晴走在驅流大約半步前的位置,忽然想起什麼似地問驅流:
“那個,感覺如何?轉校第一天。”
“感覺如何啊……還不錯。”
“那個,有沒有,被誰欺負?”
“沒有。”
驅流立即回答。內心其實低語著“隻是遭遇了肉體被轟掉的意外而已”。不過至少不算是通常說的那種「欺負」。就結果而言豈止欺負那種程度,不過埃莉諾也並無惡意。
但她似乎本來就打算改造驅流,包含這一點來看也不能說沒有一點惡意。隻是埃莉諾的言行看上去就好像天真無邪的孩子的惡作劇一樣,實在是無法與「惡意」「加害」之類的詞搭配起來。
驅流在腦子裏回想昨天的事——
“誒?等等……老師?”
美晴登上樓梯。
前往三樓校舍的更上一層樓。
“老師,老師等等。那是天台——”
美晴不管驅流的提醒,頭也不回飛快地爬著樓梯。最後打開連接天台的門,去到了外麵。還以為絕對會被帶到教職員室或者升學就業指導室之類的地方……
“老師!?”
驅流連忙追過去來到天台。
那一瞬間——
“……!?”
門發出一聲巨響關起來了。
踹了門一腳讓它關上的就是站在門邊的美晴。也許是安裝了什麼自動鎖。驅流條件反射地轉身抓住門把手,但門紋絲不動根本打不開。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驅流看向美晴——
“……老師?”
驅流瞪著眼睛看呆了。
因為,美晴——
“你……你你你在幹什麼?!”
突然開始脫衣服。
在沒有第三人的,空蕩蕩的天台上。
“老師!牧田老師!?”
美晴脫掉襯衫蛻掉包裙隨手一扔。剩下的隻有完全不像是美晴風格的黑色內衣褲和長筒襪,還有鞋。雖然不是全裸,但這種讓身體曲線畢現的打扮在某種意義上比全裸更性感。
她迅速盤起自己的長發,然後摘掉眼鏡。
“什、什麼,幹什麼——”
“你覺得我要幹什麼?”
美晴翹起嘴角。
“你覺得,我接下來,要幹什麼?好了,回答我的問題,太宰驅流君?”
美晴用說是戲弄其實更接近於調戲地語調問驅流。
“你……”
驅流不禁臉頰抽搐。
雖然不是很明白,但是好奇怪。
不對。有什麼關鍵性的差異——與此前的美晴。
“老……老師……”
美晴一步步靠近僵硬在原地的驅流。
平時穿著襯衫看不出來,但胸部其實很大,使腰顯得更細。被黑色內衣束縛住的柔軟肌膚使得整體看起來更加纖弱和豐滿。再加上此時身處戶外,此景更是顯得變態,或者說是更加具情色意味。
不用說驅流,任何一個十幾歲的男生看到這一幕都必然會興奮。
說起來驅流現在沒有跳動的心髒,也沒有在心不甘情不願的狀態下變成的兩腿間的那個。但好像幻肢痛一樣,腦部模擬著「原本的肉體該有的」興奮感。
(這、這什麼啊。怎麼回事。)
驅流恍惚地思考著。
(其、其實美晴老師是最近流行的肉食係女子?專門瞄準學生!?)
驅流瞟到美晴正用舌尖舔舐自己的嘴唇。
不。這真的是牧田美晴嗎?
當然,驅流與這個叫牧田美晴的老師今天是初次見麵,所以對她還不甚了解。不過這跟之前的美晴也差太多了。根本不是落差二字能形容——如果把之前的美晴比作是羊羔,那麼現在就是匹狼。性質完全相反。
“好了。時間到——”
美晴用手撫上驅流的臉頰嫵媚一笑。
下一秒——“咚”地一聲推向驅流胸口。
力道雖不大,但驅流因這意料之外的行動後退三步之餘。
“……誒?”
下個瞬間,美晴的身影崩塌了。
不,不對。是美晴的身影扭曲了,連同周圍的風景一起。
好像扔進水塘裏的石子激起的波紋一樣,數個同心圓以美晴的胸口為中心一圈圈擴散開來,扭曲地線條上混入不同的色彩。就像用畫筆在未幹的油畫上攪拌一樣,那是一副奇異的場景。
然後——
“……答案是…”
扭曲到極致的風景又一瞬恢複原樣。
“殺了你。”
但美晴已經不在那裏。
“誒?啊?牧、牧田,老師?”
取而代之站在那裏的是,宛如機器人一樣,身體各部位都包裹著機械和裝甲的人型。頭部套著機車頭盔看不清臉,但裝甲縫隙中可見的體型與之前美晴淡定地暴露出的身材一致。
“一瞬間扯出來是不錯啦。”
美晴說到。
與之前的美晴完全不同的有些粗魯的語氣。
“如果不事先脫到隻剩內衣,不貼合身體曲線的那部分就會融合還真是麻煩。”
“誒?什、什麼……”
“戰鬥服啦戰鬥服。看了不就知道。”
美晴看著完全狀況外的驅流,指了指自己說到。
銀色裝甲和黑色緊身衣形成鮮明對比。
那身姿仿佛——
“正義的夥伴。”
美晴說到。
“……誒?”
“我是正義的夥伴。瘋狂科學家都有了。有個正義的夥伴也沒什麼奇怪的吧?”
“誒?那個……老、老師是——”
正義的夥伴?衍伸自變身英雄的變身女英雄?
不,更重要的是,美晴…..知道埃莉諾是瘋狂科學家!?
“冷靜點,太宰。一驚一乍可不像個怪人咧?”
“等等……怪人是說…我!?”
“還有別人嗎?”
話音剛落,美晴就將手伸向背後抽出一樣東西。
——唰!
一聲響起,在地麵上跳躍的是如卷尺一樣又薄又細的帶子。
那帶子像蛇一樣在地上不斷蠕動,接著像是內部材質改變一樣跳起來,呈一直線固定住。
就好像——一把利劍。
“那我上嘍?”
美晴戴著頭盔的腦袋稍稍一歪說到。
“喂……等下!”
“——看招!”
美晴用力一蹬地麵衝了過來。
驅流慌張的側身一閃,美晴的「劍」擦過驅流的腦袋砍到用來防止墜樓的圍欄上,頓時火花四濺。圍欄被輕易劈成兩半。
“哇啊啊啊啊啊啊!”
“你搞什麼,別跑啊。”
美晴悠閑地回頭看著連跑帶爬的驅流,咂嘴道。
那樣子完全就是個過路歹徒……試刀殺人魔。
“別強人所難了!”
“你是怪人吧?”
“雖然確實是改造怪人沒錯!可是略稱就好像變成其他意思了吧!?”(注:音梗。原文為「怪造人間」,日語中「怪」音同「改」,所以這裏聽上去其實是說「改造人」,因為中文習慣就沒有直譯。前文的「怪人」大概也是音同「改人」,算是「改造人間」的略稱。)
“啊啊還有一件事。別想著求救,我設置了信號幹擾。”
美晴伸出手指敲了敲頭盔側麵說到。
恐怕那左右凸起繞後腦一周的突起物就是幹擾信號用的天線之類的吧。
“你、你、你是什麼人?”
“啊?我不是說過麼。你蠢啊?”
美晴邊說邊耍弄手裏的劍。
“再說看這打扮你還不懂麼。就是正義的夥伴,啊!”
說完美晴立即朝驅流猛揮理應是在攻擊範圍之外的劍。
但驅流憑借本能感知到危險,朝旁邊一跳躲過了這一擊。
這是——正確決定。
一瞬伸長一倍有餘的「劍」刺進水泥裏,刻下一道長長的裂痕。驅流的義體雖然比起一般人類的肉體要強壯,但若是遭受這樣的斬擊恐怕也不能毫發無損。
“高頻振動刀!?”
“技術本身不稀奇。最近就連模型店都當工具在賣。”
說著美晴再次揮劍。
隻一瞬間就能伸長一倍的劍身現在已經回到了普通的一米長。即便如此,對於手無寸鐵的驅流而言仍然是威脅。
“不過這玩意是形狀記憶合金做的,隻要一定頻率的電流刺激硬度就會改變,所以伸縮自如。還能當鞭子用,就算斷掉也還能「再來一根」。”
“太犯規了吧!?”
“以血肉之軀抗衡改造怪人,算什麼犯規?”
說著,美晴伸出左手繞到背後。
難道……。驅流的不祥預感應驗了。
美晴的左手抽出另一把「劍」。
如此一來她的武器就增加了一倍。
“那麼我就——動真格嘍?”
話音剛落她的身影就消失了。
驅流在幾乎是本能的驅使下側滾一圈進行閃避。下一秒,兩把劍就像剪刀一樣左右夾擊他剛才所在的位置。
“嗚哇啊啊啊啊啊!”
驅流怪叫著東逃西竄。
從左右兩邊襲來的利刃切斷驅流的頭發,劃破他的製服,還劃傷臉頰和手腳。驅流之身現在是義體,就算被砍當然也不會流血。
但這具以盡可能還原人體為宗旨製造的羅伯特型義體具備一定的痛覺神經,因此受傷還是會感覺到痛。
“嘖……”
拚命躲閃劍刃的驅流。
現狀對驅流唯一有利的條件——那就是疲勞感。
現在的驅流即使將肌肉運動到極限也不會發生乳酸之類的生理現象。
即是說驅流的肌力雖然跟普通人類一樣,但他不會「因為疲勞導致動作遲鈍」。隻要大腦還能忍受腎上腺素的分泌,驅流就能持續保持精神高度緊張狀態。普通人類最多隻能維持幾秒的全力狂奔狀態,他能將其延長幾倍甚至幾十倍。
“混蛋……竄來竄去的!”
美晴急躁地吼道。
接著她以左腳為軸心旋轉。
猛地用右回旋踢擊中驅流格擋的手腕。
被她的劍吸引了全副注意力的驅流沒辦法避開這一擊。
咚!!
隨著這一聲完全不似踢擊的奇異聲音,驅流被掀翻了。離地三米多高,掉落後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明顯不是女人……不,明顯不是人類的腳力。美晴說自己是「血肉之軀」,那麼這股力量恐怕是來自她穿著的衣裝。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強化外衣。
(怎、怎、怎麼辦,怎麼辦啊!?)
驅流內心焦躁,搖搖晃晃地爬起來然後繼續在天台上跑著。
無論驅流如何不知疲倦使出全力,但對方自稱「正義的夥伴」,想必在格鬥技方麵深有體會,而且還裝備了戰鬥強化外衣,所以驅流當然是毫無勝算。
但——
“竄來竄去還真是個靈活的家夥。”
美晴煩躁地說:
“啊啊可惡。遠射武器的善後可麻煩了,可以的話真不想用。不過這個時候——”
說著,美晴將劍收回背後。這回她舉起右手,接著又伸出左手握住右臂作支撐狀。然後包裹著美晴右腕的裝甲還是機械什麼的發出聲音開始變形,露出了像是炮身形狀的東西。
糟了。按她剛才的發言來看,這明顯就是那個遠射武器。
“雖然一個不小心搞不好會轟飛半個學校!”
與此同時,疑似瞄準用的鐳射光點照在驅流的胸前。
“沒辦法,這都是為了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