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銘絞盡腦汁地試圖介紹對方的名字，嘴巴無聲地作出各種口型，卻念不出來。
老者抬起頭，一雙湛藍色的眼睛對上了你的視線。
他是個外國人，高聳的鼻梁，深凹的眼窩，以及蔚色的瞳孔與周圍的其他人格格不入。
“你好，我的名字是基甸，基甸·道森。”
老人露出了禮貌的微笑，他的中文有些不標準，但還算流暢，似乎在國內待了很久。
“您好，我是秦暮。”
你彎了彎身子，向基甸自我介紹道。
你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做，像是習慣，出於禮貌，或者……已忘卻的經曆？
“你昏迷兩天了，大家都很擔心。”
基甸的聲音不大，卻很有穿透力。
“抱歉，我並不記得之前發生了什麼……”
你試探道，這個老人可能認識你。
“我們以前認識嗎？”
“來到這裏，並不因為我們認識。”
你有些失望，隻能聽老者繼續說下去。
基甸垂下眉毛，搖了搖頭。
“這裏是巴別塔。”
你想到了病服上印著的字樣，這裏每個人都穿著這樣的病服。
哪怕是披著白大褂的顧銘，白大褂之下也是藍白條紋、印著“巴別塔”三個字的病號衣服。
“這是人類的瀆神造物，傲慢、自大到想要挑戰造物主的權威……”
伴隨著言語的推進，基甸露出了惋惜的神色。
“‘來吧，我們要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頂通天，為要傳揚我們的名，免得我們分散在全地上’”
基甸念著手中書本的段落，手指因愧疚而不停抖動。
“被關在這座囚牢裏，這是我們已犯的罪啊，孩子……”
“Merciful God, we humbly come before you to confess our sins……”
（仁慈的上帝，我們謙卑地來到你麵前，承認我們的罪過……）
老者仿佛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低頭念起了懺悔的禱告，再無回應。
你不明白，一座療養院為何會變成基甸口中的“囚牢”，他還是沒有給你答案，隻是告訴你被囚禁了的猜測。
但是這些人的話也並不可信，身上的衣服代表他們或多或少地有著嚴重影響正常生活的心理疾病。
這也可能是一個普通的精神病院，你很快就能看到前來帶走大家的醫生和護士，並在鎮靜劑的作用下安然入睡。
顧銘見基甸不說話了，便迫不及待地拉著你前往下一個地方。
順著鵝卵石路，你能看到一座白色粉飾的四角亭子被粗壯的大理石柱支撐起來，中間擺著一張石頭圓桌，周圍是四個同樣材質的石凳。
“這是科學家汪池！他在研究怎麼才能破開上帝的罩子！”
顧銘顯然忘記了自己現在是醫生的身份，一臉開心地攤開手，興地介紹起了正趴在石頭圓桌上寫寫畫畫的光頭男人。
你探頭想要看清光頭男人在研究些什麼，還沒等你仔細數清桌子上散落著多少寫著古怪反常的數字的A4紙，汪池便猛的蹦了起來，差點撞壞你的鼻子。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汪池像是發明出了某種即將顛覆世界的發明一般，自豪地揮舞著手裏被畫得花花綠綠的紙張。
那是一幅畫，你勉強能從殘影中看得出輪廓。
汪池的眼神在四處尋覓著什麼，越過了遠處的圍牆、長椅上的基甸、近處尾巴似乎要翹到天上去的顧銘，最後停在了你的臉上。
“快來看看我的新發現！”
說著，汪池一把摟住你的脖子，將畫作近乎要貼到你鼻子底下，還反複搖晃了幾下。
那是一幅簡陋的簡筆畫，一個火柴人雙腿跪地，雙手像是在扶著一麵牆（隻有一條筆直豎起的細線），火柴人的頭頂上是一顆巨大的太陽，被塗上了這裏唯一的色彩——紅色。
“這裏，你看，這是巴別塔！”汪池指著那根線。
“這是我們！”汪池又指了指火柴人。
“這是天上的神！”汪池最後指向了火紅的太陽。
“神明啊……”
一道新的聲音占據了你的耳朵，汪池的話語你再難聽清。
“神明啊，我們要建起一座高塔，高到可以觸及天空，便能與您對話……”
你聽到了一個聲音在耳中回蕩，空靈，令他汗毛直立。
那是你自己的聲音，說的是尊敬的話語，語氣卻冷漠如對待牲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