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覺時間,”馮女士在我右耳後麵急匆匆地嘶聲道。“我們得談談。”她補了一句。

“好吧,睡覺時間。”我同意道,腦袋點得像個蠢貨。

二號守衛收刀入鞘,沒精打采地歎著氣。“牽牛花。”

“啥?”

“不是雛菊。牽牛花。”

“睡覺時間!”一號守衛精神奕奕地說。我猜他腦子裏隻有一根筋。

“你敢反抗的話,我們本來會把你埋在牽牛花下麵。

”二號守衛解釋道,“對這些可憐東西很不好,它們在那兒都曬不著太陽,土壤的堿性也太強——”

“不,不,你看,他說得沒錯;我們要是埋了他,他可不就是入土為安#pageNote#8了麼,”一號守衛總算再度掌控了話題,“那麼!你究竟是去睡覺呢,還是讓我們把你給塞——”

“這就睡,這就睡。”我說道。兩名殺人園藝師放開我,臉上寫滿了不樂意。“我去睡了。”我嗚咽道。

“少安毋躁,閣下。”馮女士說道,禮貌地硬是推著我離開了包圍舞台的那圈機械體守衛。“我們私下繼續討論,好嗎?”

馮女士提了一係列意見

守衛護送我出了用餐亭,上了兩段台階,又順著一條走廊來到一間供俱樂部成員使用的豪華客房。跟在後麵的馮女士看似毫無反應,我卻在守衛反鎖大門的時候聽見她非常小聲的咒罵。

“該死的。”我搖搖晃晃地在一堆墊子上麵坐下,“我得趁著還來得及,趕緊救她!”

馮女士揚起半邊清秀眉毛。“無可非議,閣下。然而,我們似乎被鎖在了一個偏執狂皇帝修建的戒備森嚴的宮殿的二樓客房裏,門外還守著衛兵,防止出現計劃之外的遊覽。也許閣下可以考慮來一杯餐後酒,再睡個飯後小覺?”

可我已經沉浸在沮喪的情緒裏無法自拔。“都是我的錯!當初我要是跟她聊一聊,她就不會來這兒了。這也不像阿卜杜勒

會做的事情。我了解他,他是個好人。一定是哪裏出了誤會!”

“請閣下先聽我說。”馮女士惱火地深深吸了一口氣,黑色外套下的胸脯無比迷人地鼓了起來。“我相信解決問題的關鍵不在於救出勞拉小姐,而是之後能不能成功逃走。閣下興許還記得破火山口岩壁上掘出的行星防禦器和軌道弩炮吧?我雖然是一名合格的飛行員,可在離開火星上防禦第二森嚴的貴族宅邸時,我更願意使用交通管控的方式,而非采取火力管控的途徑。而且”——她微不可察地抬起一邊眉毛——“閣下確實答應您姐姐,要照顧好她的猛獁象。”

“全他奶奶的下地獄去吧!”我搖搖晃晃地一下子跳起身,“誰在乎傑瑞米!”

馮女士用冰冷的目光盯著我。“如果你姐姐認為你是故意弄丟他的,那你會在乎的,閣下。”

“噢。”我點點頭,心灰意冷地踱到隔開中央休息室和內部仆人走道的細密雕刻的皂石回紋屏風前。外麵的不知道叫啥的小機器人嗡來嗡去、哢嗒作響,四處幹著粗活。“我猜你說得沒錯。那好吧。我們得去拯救勞拉,把傑瑞米從他的醉酒逃亡路上找回來,再談談我們要怎麼逃出去。真是麻煩得要命,日子為啥就不能簡單一點?”

“我沒辦法做什麼評論,閣下。相較於為W十三世親王的各種越軌行為打掩護,這件事算是小菜一碟了。

順便問一句,你是否發現阿卜杜勒親王閣下今晚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什麼?除了他想屠戮我的愛人的古怪欲望之外——”

“我主要指的是有人大著膽子在競賽之初往他身上移植了脊柱寄生蟹的事情,閣下。”

“脊柱啥子?老天,你是在說他染上什麼惡心東西了嗎?我需要做什麼預防嗎?”

“除非閣下希望避免大腦被基因編輯的神經寄生蟲劫持,前額葉被挖出來吃掉,身體變成無法控製的人肉傀儡,否則就不用。鬆本先生的連帽罩袍沒能完全遮住,轉身的時候被我看見了。你也許注意到,他如今有些不像自己。我相信,維齊爾遠誌郎·伊本·拉希德在控製那東西。”

“哎喲。”我停頓了一陣,表達無聲的同情。“真是差勁透頂。”

“我這輩子見過不止一次未遂的政變,閣下,它們讓我感覺眼下的情形不對勁。宴會還要持續三天,質疑待到最後的決定是否明智,對閣下不無裨益。畢竟,王子殿下的傀儡主人不可能無緣無故就舉辦聚會,還邀請王子的所有私人朋友前來參加,對吧?”

“既然這樣,我猜我們隻能救出勞拉,然後就逃走。”我停下話頭,“唔。但是該怎麼做?”

“閣下,我有一計。請你吃下這枚醒酒藥,我再跟你解釋……”

隧道裏的會議

顯然,你需要的一切,馮女士的計劃裏都有。你甚至可以懷疑她是不是接

受過特種兵訓練。不過,按我的經驗來看,最好永遠別刻意低估一名意誌足夠堅決的管家能造成的殺傷力。我承認,對於她所提議的進攻,我從根子上是抱著一些顧慮的——可既然眼下的風險已經這麼高了,有什麼計劃我就準備用什麼,再怎麼罕見的計劃都行。

結果我們一直等到午夜,這才有機會行動。也就是那個時候,守衛打開了大門,把醉得稀裏嘩啦的邊星跟醉得一塌糊塗的托德沃斯領來同我們做伴。“嗶吧吧吧——嘔,”托德沃斯打了個嗝,飄到地板中間顫顫巍巍地停下:他的蒙皮轉塔被這個嗝帶得轉了一整圈,轉塔上的燈光按著光譜閃了一輪,熄滅了。

“被榨幹了。”邊星說道,又偏偏倒倒地走向一根柱子,隨後癱倒在地,隻剩兩條腿還立著。“嗬——!”

“我來幫你。”我走了過去,幫他去掉身上的駱駝毛外套——以及馮女士藏在下麵的一整桶布拉戈特酒。我差點把酒桶給摔了:九加侖麥酒的重量可不算輕,更別提它還被裝在防腐蝕鋼瓶裏,外麵貼著生物危害的標簽。

“啊啊,好過多了。”邊星嘟噥道,順帶伴著液壓係統的嘶嘶聲和短暫的氯氣臭味又縮回一條腿,“累了。晚安。”

“安靜點。”我把那桶無比危險的圓柱體往瓷地板上放的時候,馮女士提醒道,“很好。交給我來處理吧。”她將桶沿支在地上

,將桶滾向門口,又拍給我一枚預防性的清醒藥。“我敢肯定,這東西在生物體仆人的聚會上肯定會大受歡迎。”她補充道,身體也動了動,十分像是打了個冷戰。

在她敲門的時候,我踮著腳尖離開門口,又在門閂聲響起時鑽進房間裏躲了起來。作為仆人的馮女士不受懷疑的可能性要比我更大——不過她腦子裏還想到了別的任務,顯然更適合邊星、托德沃斯和我去做。正因如此,我把心裏的疑慮吞進肚子,拿起醒酒噴霧,往托德沃斯走去。

“不好意思,老夥計。”我試探道,“你要不要來找樂子?”

“卟卟——”皮質轉塔轉了過來,我看見一隻通紅的眼柄。“灌……醉?派……對?”

“絕讚好評的樂子,托德沃斯。但我覺得你應該先來點這個,好不好?”我朝他輕輕揮了揮醒酒噴霧,“我們可不想掃了大家的興,對吧?”

一聲悶響傳來,他的皮質轉塔旋了三圈,墊圈下麵嘶嘶冒出蒸汽。“你這壞透的缺德鬼!”他衝我嗡嗡道,“你怎麼能這麼卑劣!”他的燈光不祥地閃動起來,“我非常想——”

“喔!”我舉起一隻手,“我非常抱歉,之後我非常樂意用你能想到的任何方式來證明我對你的感激,但現在,我們必須去後宮把勞拉救出來,還得想法子從邪惡的維齊爾和他的精神控製螃蟹手上逃走。”

“你說真的?”托德沃

斯原地待了片刻,“你是說邪惡的維齊爾?還有螃蟹?我真是愛極了!”

“你這勢利的老家夥,勢利眼!”我鼓勵性地揮揮雙手,“我們隻需要把老邊給弄醒——”

“有人在說主格標識符?”隨著一聲液壓係統過度緊張的嗚嗚聲,地上癱作一堆的邊星·狼黑開始展開身軀。一隻腳滑出他身下,最後躥去了踢腳板邊上。那隻腳狂亂地撲騰著,直到托德沃斯用調酒器幹掉了它。“嗬——查詢縱軸的方向?”

“那邊。”我指著天花板。老邊呻吟了一下,顫抖著以軀幹為中心開始折疊,胳膊和腿縮回身體,怪異的金屬板探了出來,露出一套整齊的鍍鉻輪子。

“轟,”他有些不確定地說,“去哪兒?”

“去後宮!趁著馮女士用費熱斯通霍叔叔的布拉戈特酒給那些生物體仆從下毒,我們去拯救勞拉跟其他參賽者,”我解釋道,“如果你們能乖乖跟著我,夥計們……”

我穿上馮女士為我準備的黑色罩袍,彎下腰敲打著機器仆役的艙門,手裏握著晚宴時候馮女士從一名侍者那裏搞到的身份信標。艙門十分賞臉,識別了信標還開了門,我表示非常感謝。

仆役通行的隧道是按照超過人類體型的標準修建的,畢竟並非所有的機器人都是那種嘀嘀嘟嘟的小東西。我擰緊了單片鏡,沿著潮濕、草草修建的隧道匆匆前進,為我記得提前下載地圖的先見

之明感到慶幸。我不介意承認自己被嚇出了一身的冷汗,但至少我有好兄弟在身邊——邊星像一塊癲狂的滑板在身邊飛馳,而托德沃斯則氣勢洶洶地滑翔在漆黑的隧道裏,他高舉著那隻可靠的調酒器,隨時準備噴射。

馮女士的計劃一目了然。那幾位不幸的小姐極有可能會被鎖在後宮裏遭受折磨。另外,把守後宮主要入口的要麼是宮廷閹人,要麼就可能是陪護機器人。不過,她推測仆從通道應該還是暢通的——隻要我們能通過後門那兒避不開的守衛就行。我們會找到陪護機器人,我將假裝一名迷路暈倒的少女,而老邊跟托德沃斯負責扮演發現我並帶我回宮的宮廷守衛。從裏邊出來會困難那麼一點點,不過那時候費熱斯通霍叔叔的酒飲料應該已經起作用了……

我前方的隧道裏有什麼東西在動。我僵住了,嚇得兩邊膝蓋都頂到一塊兒。我其實挺講道義的——正是道義讓我轉身就跑:我壓低聲音咒罵起來,又在托德沃斯飄過我袍子下擺的時候突然停下腳步。“什麼情況?”他悄聲嗡嗡道。

“我不知道。噓。”

我屏住呼吸,豎起耳朵。前麵隱約傳來腳步拖曳聲,還有呼吸帶出的哨音。隨後,從一處曲折的邊側通道漆黑的凹陷處傳來哢嗒的聲音。一道影子穿過地板停了下來。我嗅了嗅,聞到一股汙穢、肮髒的汗臭味,還有別的什麼

味道,某種熟悉的味道——然後我眨了眨眼,看見兩隻邪惡、滿是血絲的眼球帶著純粹、盲目的仇恨眼神自黑暗裏赫然出現,往我這裏來了。

“傑瑞米!”這為非作歹的小侏儒倒退兩步,醉醺醺地衝我的臉揮舞他的獠牙;我能看見他的身軀開始膨脹,準備用它那根鼓風管吹出一口出賣我們的狂風。隻有一個辦法——我伸出手,一把捉住他。“噓,你這白癡老東西!要是讓他們聽見,他們會把你也殺了的!”

想靠抓身子去逮一頭猛獁象——哪怕是一頭宿醉到身子不聽使喚、眼神迷離的侏儒猛獁象——倘若你珍視平靜的生活,我就不讚成你冒這個險。然而,傑瑞米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對宇宙讓他變小了十六個尺碼而暴跳如雷——他微微朝我眨了眨眼,居然坐下了。有那麼一瞬間,我竟然鬥膽期盼這事兒能就這麼波瀾不驚地過去——結果一瞬間沒憋住,這肮髒的小畜生朝我的方向打了一個正宗大象才能打出的噴嚏,還是啤酒味兒的。我本能地鬆開手,他掙紮著站起來,東搖西擺地往隧道裏倒退,一邊用不信任的眼神盯著我左邊肩膀。我想要追過去,卻被依舊壓在我袍子上的托德沃斯給拽住了。“該死的,哥們兒,跟上那頭猛獁!”

隨著一聲震得腦子直顫的撞擊,一台藏得極為隱蔽的黑色陪護機器人跳過我突然站定的身子,又

在滿是鼻涕的地板上滑倒,一頭撞向對麵牆壁,身上的刺盔和尖刀碎了滿地。我嚇得差點靈魂出竅——事實上,我相信,把我跟我的肉體分開,正是它那套雜耍想實現的唯一目的。

還沒等我理好我的偽裝和腦子準備逃跑,邊星催動引擎加速,“嗖”一下超過了我。他“轟轟”響得仿佛什麼速度凶猛的東西,用最為不友善的方式一下踩上了那球形機器人!我可以向你保證,那場麵壯觀極了。鬆本家的陪護機器人看著很像邊星的人形形態,隻不過沒他那麼歡快,不喜歡在下午小小地喝上一點酒。它們就喜歡出去四處晃悠,喜歡輕巧地把碰見的倒黴蛋的四肢挨著扯下來。不過呢,作為機器人,他們缺乏機械體生物所具備的真正的勇氣和精神;而一台醉醺醺的後類人機械體茶具車,隻要掏出了家夥,同樣能變成凶神惡煞。傑瑞米鬼叫著跑去了宮殿深處;與此同時,老邊在那戰鬥機器人的腹部上躥下跳,一邊發出尖厲的叫聲,一邊旋轉著他的車輪。這些車輪內沿竟然附有玲瓏可愛的切割盤!陪護機器人仰麵倒在地上,反彎著腿部用尖細的腳趾朝肚皮上的刺客猛戳,卻壓根兒跟不上老邊的速度。它刺得過於瘋狂,反而把自己給害了——隻見老邊使勁一拽,把腳上的刺針給扯去了一處缺了口的維修麵板下麵。隨著一聲昭告勝利的尖厲

刹車聲,他跳下陪護機器人,在半空中變回人形,而攻擊者的關節處開始火花飛濺,冒出刺鼻的煙霧。

“這變形金剛真是帥斃了!”我歎道。

“嗶——嗶!”找回一點生活樂趣的托德沃斯說道。

我再度查閱地圖。“拐個彎就到後宮的後門了!要我說,老夥計,我猜你把最後的障礙給清除了。那我們走著?要想趕在茶點之前回家,我們可得麻溜起來。”

我發現了不對勁的勞拉

嗯,長話短說,我正身處火星埃米爾弟弟的後宮,一群可愛的女性包圍著我,而我那兩位俱樂部的夥伴卻不怎麼說話。“親愛的,”勞拉發著抖,躺在我懷裏說道,“我得承認,我太感動了!嘿嘿。”

“我知道,親愛的,可我們得走了。”我飛快概括了一番我知道的信息,“馮女士認為邪惡的維齊爾密謀推動人們憎恨鬆本家族的壓迫與殘酷的獨裁製度,還打算借它來煽動叛亂。”

“鬆本家族哪裏殘酷和獨裁了!”其中一名穿著絲質燈籠褲與背心的可愛金發女郎抱怨道,“他們挺可愛的!”房間裏響起一片嬉笑,可我卻皺著眉頭,這件事情並不好笑。

“等到伊本·割喉的脊柱螃蟹徹底控製阿卜杜勒,他們就會殘酷和獨裁起來了!該死的,你們想被斬首嗎?等到維齊爾掌了權,這就是你們的下場!你們對他毫無用處——他可是太監總管!他就是閹人俠#pageNote#9,特異

功能是砍人腦殼!他可能覺得,參加太多競賽,你就會感染睾丸激素。”

“噢,我肯定能解決這事兒。”一位深色皮膚、長著六隻胳膊的美人鼻子輕輕一抽,“我的再生醫學可不是白學的。”她臉帶譏諷地看著勞拉,“不如你帶著自己和你那馬口鐵騷貨一邊去,把後續問題交給我們?反正她隻會在才藝展示環節輸到一敗塗地。”

“嗶——嗶!”托德沃斯大呼小叫,從一間拱形偏殿飄向另一間偏殿,追趕著一個咯咯直笑的圓錐體交際花,他的單眼上掛著一圈絲綢花結。“派對又開始了,老夥計!找個漂亮小夥伴!授精!授精!噗!”在他的新“插”件給我的視網膜留下永久的傷痕之前,我移開了視線。你根本沒法帶著這些機械體種馬在人前裝文雅:但凡看見個充分潤滑的插座,你就別指望他們隻是眨眨眼,而不會想去搞一搞——

“她說得挺對,親愛的,我們得走了。”勞拉把她精美的頭靠在我肩上,歎了口氣,“噢,事先聲明,我的腳疼得要命。”我把她摟在懷裏,試圖檢查她滿臉的褶皺。

“我好想你。”我告訴她,“可你在這兒幹嗎呢?”

“噓,”——她吻向我,世界瞬間消失了片刻——“我勇敢的、陽剛的、牛逼的拉爾夫!”她又歎了口氣,“我本來打算等你比完賽就出現的!可剛住進希爾頓酒店,我就接到電話,

說大堂有一位先生想見我。”

嫉妒捅了我一刀。“哪個先生啊?”我問。邊星正好咕嚕著路過,我瞥了一眼,縮了縮脖子,轉移開視線——他把自己變成了一輛纏滿觸手的馬車,還把他那不可描述的東西變成操縱杆,讓一名放蕩的金發機器人騎在上麵玩耍,操縱著他滿屋子轉悠。

“我不記得了。”她有些恍惚,“我醒來就在這裏,等著我的王子——就是你!我事先聲明——可遠誌郎說他安排了一場驚喜,還會有一場派對,然後一切變得有些模糊不清——”

我跟你說,當我意識到她有多迷糊的時候,我的心拔涼拔涼的。“勞拉,你到底怎麼了?”

“不是你的錯,不是最近!”她急促道,然後又變得有些恍惚,說話也語無倫次起來,“可你來救我了,拉爾夫,噢!他說你會來的。我為你神魂顛倒!再變成我的愛情火箭吧!”

我在旁邊桌上看見一隻小小的銀色容器,心裏登時一沉:她顯然在磕“快活汁”。然後我偷偷瞥了一眼她發際線下麵、頸椎上的插孔,倒抽了一口冷氣。有人給她插了享樂主義芯片和強製覆寫裝置!難怪她的表現這麼古怪。

我把那可怕東西拔出來扔到地上。“勞拉,站起來!”我哄道,“我們得離開了。還有場聚會等著呢,你不知道嗎?我們走吧。”

“可我的——”她搖搖晃晃地又倒回我身上,“哎呀!

”她咯咯笑道,“嘿嘿。”我雖然把薯片撈出了油鍋,可我的魚卻早就醃透了#pageNote#10。

我倒是沒料到這種事,可馮女士堅持讓我帶上一顆複位藥以防萬一。我真不喜歡給她用這東西——或者說,勞拉很討厭這樣,事後總會搞得我們大吵一架——不過,比起被困在發了瘋的維齊爾的城堡裏,受製於情緒控製植入物,變清醒算是稍微小一些的罪惡,對吧?於是我把那銀色藥丸抵在她脖子側麵,摁下按鈕。

一聲清晰可聞的“哢嗒”聲響起,勞拉合上了下巴,身子也在我懷裏緊繃了一下。“哎喲,”她非常小聲地說道,“你這混蛋,你明知道我討厭這樣。怎麼回事?”

“你在火星上,而我們被困住了,就是這麼個情況。那個叫伊本·割喉的家夥是個徹頭徹尾的壞蛋。他把脊柱蟹偷偷放在了老阿卜杜勒身上,我猜他抓你是想控製我,顯然也是俱樂部其他成員全出現在這裏的原因——我們肯定會頭一個注意到我們的哥們兒阿卜杜勒行為有異,對不對?這個卑鄙的家夥顯然給我們下了套,好一次性把我們全幹掉。”

“我的天。”勞拉站直了身子,又朝我走開一步,“好吧,那我們最好快走,親愛的。”她整理了一番裝束,四下環顧一圈,又衝著我的邋遢打扮揚起了精雕細琢的半邊眉毛,“你知道要怎麼離開嗎?”

“當然啦。”我握住她的手,

帶著她走向中央走廊,“我確定這附近哪裏有出去的路……”

“在那邊,”本-索伯恩斯指著說道,“你肯定不會看漏,朝那兩個大塊頭的閹人和邪惡的維齊爾走就行了。”她朝我腰上用力一推,“抱歉,公事公辦。要想嫁給火星第二有錢的人,你就不能太挑剔,嗯?”

傑瑞米辦到了

伊本·割喉和他的兩位快活的劊子手果然堵在出口那裏。阿卜杜勒也在其中,他雙眼無神,胳膊往前伸,嘴裏喃喃著跟腦子有關的什麼話。伊本·割喉看見我們了!

有件事我不得不誇一下這個討厭鬼:他的表演欲真是棒極了。“噢,這不是麥克唐納德先生嗎!”他高喊道,氣勢洶洶地撚著粘在上唇的反生化武器鼻毛,“在這兒看見你,真讓我難過!我得承認,我原本盼著你能足夠理智,能好好在房間裏待著,別出來惹麻煩。我猜,你現在肯定盼著我把計劃跟你和盤托出,再把你鎖進沒那麼牢靠的監獄裏,然後你就趁機跑掉?恐怕不行:我隻會趕快弄死你,快快地弄死。我的好戲正要開場,誰也沒法阻止了,因為無可避免地,曆史辯證是站在我這邊的!”

“我才懶得管你的卑鄙計劃,我跟你另外有賬要算,老兄!”我喊道。兩名劊子手踏前一步,勞拉害怕地抱住了我——假裝的嗎?我也不知道。“你怎麼敢在墜降之前綁架我的情人!這可是墜降,

不是在打什麼板球或者棒球!你永遠別想進我的任何一座俱樂部,哪怕走後門都不可能!”與此同時,勞拉伸著她纖細的胳膊進我的罩袍,在我的外套口袋裏掏著什麼東西;但我沒在意,注意力全集中在麵前的惡棍身上。

“俱樂部。”這個詞連帶著些許不耐煩從他嘴裏掉出來,“說得好像我對寡頭父權製敵人的墮落娛樂活動有興趣似的!”我不禁打了個冷戰:請來的幫手開始用多音節詞說話的時候,情況總會變得不妙。他憤怒地張大了一邊鼻孔,“你們這些寄生蟲能想到的就隻有俱樂部、運動和快樂玩耍!你們就像畸形的水蛭一樣吞噬著我們的剩餘財富!”從他太陽穴上暴起的青筋就能看出來,我這是戳到了他的痛處,“你們這些膨脹的虱子在奢侈的生活裏故作感傷,對你們的派對跟時尚抱怨個沒完,而數百萬的奴隸卻成了你們宴會的燃料!呸。”勞拉從我的袍子裏抽出手臂捂住臉,顯然是為了抵擋這個無賴的指責。“我們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的時候,你們不屑一顧,冷嘲熱諷;我們卑躬屈膝的時候,你們去把我們當牲口一樣使喚!好吧,我受夠了。現在是時候把你們偷來的贓物還給非上流的勞苦大眾了。”

我驚得合不攏嘴。“該死,老兄,你不是吧!你是想說,你是個……?”

“沒錯!”他哼了一聲,眼裏閃爍著仇

恨的幸災樂禍,“資本主義的末日總算來了,終於來了!雖然已經過去了七個世紀,經曆了一場持續得太久的大裁員,可現在是時候實現非上流階層的獨裁與無產階級的複興了!而你們的朋友阿卜杜勒·鬆本將會在實現階級意識提升方麵發揮關鍵作用——他將會用一千名處女的血給奧林匹斯山的土壤施肥,然後自封為老大哥,還要實施恐怖統治,讓——”

不幸的是,我沒法告訴你伊本·割喉革命委員會接下來要怎麼做,因為我們被兩個不同的“人”給打斷了:一個是勞拉,她伸長了纖細的胳膊,拿我那瓶須後水把他噴倒在地;另一個,是傑瑞米。

要知道,令後宮聞名遐邇的,並非真的是滿含睾丸激素的氛圍。我自不用說,是個古怪的生物體。老邊顯然抽不出身,或者說是“抽”不出身(願各位容忍我的法語),而托德沃斯也正忙著跟他之前追的那位女性機器人探討圓錐曲線。不過,除了我自己與伊本·割喉——外加阿卜杜勒,我猜,如果他依舊因為那什麼什麼螃蟹貼著腦袋而顯得腦子空空的話——附近就沒什麼還帶著點陽剛氣質的人存在了。

過去的一周裏,傑瑞米一直處於臭氣熏天、鬱鬱寡歡的閉關狀態。確切說來,他處於周期性狂暴,就是那種雄性猛獁或者大象討厭、憎恨其他雄性的狀態,因為宇宙需求一種明確性,而他

在生活中的功能是……唔,除了吼叫和展示攻擊性之外,其他功能都被邊星和陶德沃斯捷足先登了,不過我知道你懂我意思,對吧?眼下不存在別的小型猛獁,而他很清楚自己的敵人是誰;在他去尋找母牛交配之前,他急不可耐地需要展示他的雄性領袖優勢——更重要的一點在於,長期交往當中,他將某種特別的氣味跟敵人這個詞聯係在了一起。他的敵人聞起來似乎像我。可我被黑乎乎的長袍裹了個密不透風,而伊本·割喉剛被我最愛的費洛蒙增強型噴霧給噴了個通透。無論傑瑞米有什麼缺點,不要輕下斷言這一點絕對不在其中。

到底有什麼念頭穿過了傑瑞米那用作目標獲取跟火力控製的80%腦子,我是不太清楚;但他幾乎立馬做好決定,直直射向了伊本·割喉的“禦寶”原本定居的部位。通常而言,長鼻目動物不以滑翔比見長,可火星的低重力讓傑瑞米表演起了特技飛行,他優雅地、端莊地、獠牙高挺地直直撞向了遠誌郎的小屁屁。

“呀嗬,老小子!”我高喊,給了他一個老套的誇獎,而勞拉瀟灑地往前邁了兩步,提起裙子,優雅地用她最為尖利的資產之一踢中了一號劊子手的額頭——她的十厘米細頸高跟可不隻是精細的尖釘,還是她鍍鉻腳踝的物理延伸。

我得承認,當劊子手二號拿斧頭轉向我,對我齜牙咧嘴時,情

況看起來似乎有點危險。可我也不是白叫麥克唐納德·鈴木這名字的,我也是懂那麼一點兒打架的!我將罩袍掀過頭頂,讓雙臂能夠自由活動;然後拿托德沃斯的調酒器——他之前為了騰出插槽安裝他的授精器,把這東西交給我保管了——對準那個惡棍。“放下斧頭!要不我就放倒你!”我咆哮道。

我的威脅毫無作用。那惡棍大步邁向我,又高高揚起了斧頭——這時我才驚恐地發現,為了摳動那調酒器,托德沃斯的手指肯定長得十分怪異。不過,就在那巴格達理發師準備修剪我的喉嚨之時,一道苗條的黑色身影從他背後湊近,將一罐卑劣的褐色膿液倒在了他頭上!他尖叫著,咒罵著,倒在地板上抓撓著自己的眼睛,正好被勞拉踩著弗拉明戈的步子解決了。

馮女士抱歉地清了清喉嚨,將空桶放在地板上。(豔麗塗繪的地磚模糊起來,塗繪沿著被布拉戈特酒浸泡之處的邊緣漂動。)“閣下應該很高興注意到,有人擅自將他的遊艇停在了後門處,又讓陸基防禦陣列失效,以便閣下得以離開。不知閣下是計劃留在這裏迎接爆炸的驚喜,亦或甘願讓這場聚會就此告終?”

我瞥了一眼伊本·割喉,他依舊在傑瑞米無情的攻擊下痛苦地扭來扭去;我又看了一眼那倆歇了菜的劊子手。“我覺得不受任何派對歡迎是種奇恥大辱,你們說呢?”

勞拉熱情洋溢地點點頭,跪下來撓傑瑞米的身子。“無路如何,我們走吧。如果你能好心地朝老邊和托德沃斯潑一桶冷水,我就去把阿卜杜勒給抓來,然後我們就能送他去哪家能治療脊柱螃蟹的診所,如何?”

“好主意,閣下,我立馬就辦。”馮女士當即出發,要去打斷那倆缺德家夥的情趣了。

我轉向依舊在撓傑瑞米癢癢的勞拉——傑瑞米肚皮朝天,氣喘籲籲——她揚起一邊眉毛。“他不是挺可愛嗎?”她稱讚道。

“你說是就是吧。不過你得負責帶他。”我忘恩負義道,“我們趕緊回普基堡吧。我真是受夠了這些亂七八糟的家夥,隻想在更文明的環境裏喝上一杯睡前酒。”

“親愛的!”她熱情洋溢地抓著我的褲腰,“我們可以一起看看你那場墜降的回放!”

事實上,簡而言之,我們就是這麼做的——但我首先采取了預防措施,把傑瑞米跟一瓶波特酒鎖在了我第二好的客房地窟裏,還給馮女士放了一晚上的假。

畢竟,兩人剛好,三人太亂,對不對?

【責任編輯:龍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