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世界·譯文版》
2023年4期
短中篇 神的遊戲
K.J.帕克的架空宇宙有一名主神叫“無敵驕陽”,帕克的許多故事都有這位神明的影子。但這是凡人的視角。除了無敵驕陽,這個宇宙還存在許許多多其他的神。他們和凡人一樣,也有喜怒哀樂,勾心鬥角。隻不過,他們不能衝動,動一根指頭世界就會洪水滔天。由於後果嚴重,神的遊戲總是謹慎為上。
作者\/【英】K.J.帕克 翻譯\/北京有雪 插畫\/搖開
相信風暴的人便會相信撒旦的慈悲
理查德·瓦格納#pageNote#0
《漂泊的荷蘭人》
“你好呀,”女神說道,又充滿渴望地凝視著我,“你給我帶了什麼好東西?”
她有一對黃色的大眼睛,那瞳色就像鍛造的鐵熔煉到剛好可以焊接的程度。它們是如此耀眼奪目,以至於讓我幾乎注意不到她眼角的魚尾紋。“是的,夫人。”我說著放下籃子,扯下上麵蓋著的防蒼蠅的布,“幾樣聊表敬意的供品,以示我的——”
“我希望別太敷衍。”她與我擦肩而過碰到了我的手臂,我感覺自己像被閃電擊中了。“蜂蜜蛋糕,”她說,“我喜歡蜂蜜蛋糕。”
我還帶了些無花果幹,一塊奶酪,一條兩磅重的小麥麵包,一打橄欖,一串葡萄,一片用葡萄葉包裹著的蜂巢,半打幹香腸以及一罐醃核桃。她抓住籃子的手柄,拉到自己跟前,開始往嘴裏
塞起食物來。她吃得狼吞虎咽,活像個奴隸。
“這奶酪特別好吃,”她包著一嘴食物說,“那麼,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沒有絲毫的拐彎抹角。而我剛才被她碰觸到的手臂開始起水皰。“我想知道未來,夫人。”我說道。
她看著我。嘴角殘留的蜂蜜閃爍著光芒。“不,”她說,“你不會想知道的,相信我。”她拿起一根香腸。“你想要的,”她繼續道,“是幸福、成功、榮譽和財富。我說得對不對?”
我猶豫了。這座神廟——比小木屋大些,比穀倉還小點兒——內裏用灰泥石膏塗抹並刷成了白色。我猜它曾是一座墳墓,過去用來埋葬那些有錢人和他們的戰車、馬匹以及盔甲。門框上方的石膏已經有些斑駁脫落。她像一隻寄居蟹一樣占據了這個地方。“我的確希望如此。”我承認道,因為對神明撒謊是傻瓜才幹的事,“但我不是因為這個才——”
“不,當然不是。”她的手指甲摳進了密封醃漬核桃的蜂蠟裏,“你這個人太過真誠,太過高尚,當然不會為一己私欲這麼做。你想知道厄律曼托斯人對抗瘟疫是否有什麼辦法。”
“是的,夫人。”
她點點頭。“因為他們特地雇傭你來此詢問。”
“是的,夫人。”
“當然了,”她說,“答案是否定的,毫無辦法。他們完蛋了。”她衝我露出迷人的微笑,“他們提前付給了你報酬。
”
“是的,夫人。”
“那就無所謂了。我喜歡這些核桃,醃漬醋的好壞是關鍵。”
我感覺像挨了一巴掌。“難道他們什麼都做不了嗎?”
她搖搖頭。“什麼都做不了。”她說,“不管嚐試去做什麼,完全都是浪費時間和精力。不用說,這是他們自找的。人們為什麼總喜歡自討苦吃?太愚蠢了。”她咬了一口無花果,吐出果柄,“不過,那是你們凡人的事。不管怎樣,都不是你的問題。你完成了你的工作,還給我帶了這些美味的無花果,所以一切都很好。”
我想說,肯定還有什麼能做的——懺悔、禱告、獻祭、供奉、興建神廟。她搖了搖頭。“浪費時間,”她重複道,“一旦我下定決心,那麼事情也就這樣了。”然後她笑起來,“當然,除非我選擇改變主意。但在這件事上,我不會改,所以就這樣吧。”
我並不想刨根問底一探究竟。但既然她能讀取我的心思,那麼保持沉默似乎沒多大意義。“他們到底做了什麼?”
“不關你的事。”她有些嚴厲地說,我感到內髒一陣翻江倒海。她用手指輕敲鼻子的一側。
“你不應該窺探,”她說,“但我原諒你,就這一次。因為那些美味至極的核桃。所以,比起懲罰你,我會讓你替我做件事。聽起來怎麼樣?”
我低下頭。“我對您唯命是從,夫人。”
“你當然得如此,傻瓜。”她用手腕
擦了擦嘴,站起身。她的身形遠超過六英尺,或許接近七英尺。當她坐著的時候,我都沒看出來,“這就是你們這些人的用處,製作這些食物還有燒製東西。”她笑起來。我從未見過有人僅憑幾塊麵部肌肉就能傳達如此多樣化且複雜的信息,“那麼現在,我想讓你為我做的是這個。”她三步並作兩步穿過房間,從靠牆而立的香柏木櫃上取下一隻花瓶,走回來放在座椅旁的折疊小桌上。她皺起眉望著它,搖了搖頭,又把它放回原來的櫃子,“我想讓你把船開去伊登·阿斯特亞,”她說,“它在這裏以北,大約十二天航程外的海灣處。你知道嗎?”
“知道,夫人。”
“太好了。這樣的話,你也知道那座城市了?”她笑了,“姑且稱之為城市吧。牆內住著一百一十六戶人家,另外還有四十多戶分散在島上。五百年前,他們的數量要多得多。但你看,時代變遷,繁榮不再。”她說,“反正世人是這麼說的。”
“我知道那座城。”
“好得不能再好了。”她對我微笑,“我要你幫我把它燒了。”她說,“我要你把所有男人都殺掉,然後把女人和孩子圈起來,賣給舍爾登人。你可以留下從他們身上搜刮來的任何東西。哦,你去那兒做這些的時候,記得把島上的綿羊和山羊圍獵起來,都獻給我。那你便是個好孩子。”她看著我。你本不應
該直視太陽,因為這對你很不好;但當太陽直視你時,你該怎麼做?
我還來不及阻止自己,就想到這個問題:他們到底……?
“他們非常頑劣,”她說,“而且無禮。但你那顆漂亮的小腦袋不需要擔心這些。你要做的就是把船開到伊登·阿斯特亞,照我吩咐的做。”
“好的,夫人。”
“這才是我勇敢的小士兵。如果你做了,我會給你好東西。你想要什麼?”
不用去伊登·阿斯特亞。“我不知道。”
“你現在在犯傻。”她說,“我很清楚你想要什麼。你想擁有一片土地,想擁有屬於自己能稱之為家的地方。”她笑了笑,“所見之處皆為你所有,對嗎?”
我點點頭。
“嗯,你會實現你的願望的。現在快去好好辦事,立刻行動起來。要知道,永生並不會讓人變得更有耐心,實際上恰恰相反,這可真是件奇怪的事。”
她說對了一件事。在這個世界上,我最想要的就是自己的一席之地。
我想你沒法真正理解那是什麼感覺。我猜你和其他人一樣——除了我和極少數人——出生在你們家族世代擁有並耕作的土地上。它可能是四英畝,或四百英畝,這不重要,隻是規模問題而已。重要的是,你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地方。
你所有的一切都來自於此。例如,它決定了你結婚的對象,誰會是你孩子的母親,以及誰將不可避免地成為你的其中一位鄰居
。所以,這已經把範圍從人類基數的一半縮小至八到十人。他們中的一位是君主的女兒,所以你不用操心她;其中兩位來自那種我們幾乎不來往的、不太體麵的家庭;還有兩個已名花有主;剩下那個四體不勤,活著都費勁——同樣的淘汰篩選過程把你帶到這個世界,簡單的鄉下人邏輯。你在哪兒生活,你便是什麼樣的人,你所擁有的也決定了你的地位。人和牲畜死亡,穀倉燒毀,樹被風吹折,肆虐一整年的蝗蟲災害讓這些都化為烏有。但土地、鬆軟的黑土和石頭(你家祖宗八代都在把地裏的石頭挑出來扔進樹籬,然而還是有更多的石頭冒出來)卻永遠不會消失。你最多能做的就是用石灰和牛糞犁地翻土,或者放任不管讓一切變回荊棘叢生的模樣——但遲早會有其他人出現,你的兒子或曾孫,會再次把它們全部鏟除,繼續在石灰和牛糞裏耕耘,然後讓雜草再次野蠻生長……你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地方,它定義了你,而因此每個人都清楚知道你是誰,你是什麼。從你出生的那天開始,直到你死去。如果你是個聰明人,很清楚自己的所在,那一切都會好好的。
除了像我這樣的人——少數人,極少,少到無足輕重。
曾經,幾代人之前,我們也有屬於自己的地方。但一定是發生了什麼——戰爭、瘟疫、幹旱、洪水,那些令人討厭的
天災之一——我們失去了它,讓它從指縫中溜走了。
好吧,現如今我的出生證明了這個世界還沒有徹底完蛋。總有一個地方讓我有用武之地。其實,到處都是機會。我們從一個地兒走到另一個地兒,尋找工作。幸運的話,這裏一周那裏一個月——而我們的好運往往是別人的不幸:有人摔斷了一條腿,有人從梯子上跌落,還有那種太過勢單力孤的家庭沒法包攬所有的活兒,並且窮到買不起一個奴隸。和我們相比,奴隸過得可鬆快多了。隻有白癡才會虐待自己價值不菲的工具和牲畜。奴隸有屬於自己的地方,即便那隻是幹草棚裏的一堆稻草。而我卻一無所有。
我父親也是如此。但他不是那種忍氣吞聲、得過且過的人。所以,他比我現在還年輕的時候,從山丘走到海岸,一直等到一艘停靠在那裏過夜的船。畢竟,大海和陸地是不一樣的,有不同的規則,更加自由。他走到船邊,詢問船長:你不會碰巧需要幫手吧?你是認真的嗎,船長說。我父親就是這麼離開陸地去到海上的。這證明人們在絕望的時候什麼都做得出來。
我敢說,一想到這事你就會不寒而栗。事實上,情況可能會糟糕許多。是的,這種生活危險叢生,大部分水手都沒能活下來。你永遠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一場風暴的來襲,比疾馳的馬匹還要迅猛:把你拍到礁
石上,或者把你卷到看不到海岸的茫茫無垠之中。沒人知道你的結局,隻知道你出海後再也沒有回來。不過,除此以外,也都還行。
這對我父親來說是條出路。他是從槳手開始做起的,手掌和屁股都磨得生疼,後來起了厚厚的繭子,像鞋底一樣硬。作為劃船一整天的回報,他得到了麵包、奶酪和一品脫的葡萄酒,還可以睡在自己的槳凳上。後來有一天,他的船遇到一艘更小的船,那是一片偏僻的海域,沒人會目擊到……於是他們殺掉了那艘船上所有的人,把船弄沉,分掉了貨物,十分的公平公正。我父親在他們抵達的下一個登陸點賣掉了自己那份份額,他沒有吃喝揮霍掉所得的錢財,而是買了些精心挑選的小玩意兒、小工具——箭頭和小飾品,把它們裝在槳凳下的一個罐子裏,在到達下一個地方的時候賣掉——十年後,當其中一位船主去世時,他買下了這艘船三分之一的股份。
我很像他,人們如是說。我也擁有三分之一艘船,但不是同一艘。我的船有五十支槳,載重二十五噸。它比任何東西都快,除了舍爾登人的小艇。它還有桅杆和船帆,不過我們不怎麼使用,原因顯而易見。我睡在舵手室裏,而不是星空下的槳凳上。有時,我幾乎可以自欺欺人地認為我有了屬於自己的地方。但當我早上醒來,眼前的景色與昨日或前
天都不一樣。一陣海麵刮過的狂風提醒我,我還沒丟掉小命是依靠大海的憐憫……人們告訴我,這不是真正的生活,我傾向於同意他們的說法。但我還是漂泊在海上。
“那麼,”我上了船,恩奇問,“她怎麼說?”
“別問了。”我說。他撅起嘴唇。他很了解我。
恩奇讓我想到自己。其實,他給了我一個不愉快卻令人信服的想法,關於十年後的我會是什麼樣子,如果我能活到那時候的話。他擁有的第三艘船是他叔叔的,他從九歲起就跟著一起航行。然而遇到暴風雨,他還是會暈船,但我們都假裝沒看見。“行吧,”他說,“所以,我們原路返回。”
“不,”我說,“向北。”
他皺起眉頭。“但我們不是應該向厄律曼托斯人彙報嗎?”
“沒必要,”我告訴她,“而且,等我們到那兒時,他們都已經死了。”
他思索著這一點。恩奇的思維就像太陽,聰明巧妙卻有點遲鈍。“行吧,”他說,“反正不關我們的事。那麼,就去凱萊索吧。”
“好,”我說,“然後去伊登·阿斯特亞。”
這名字聽起來很耳熟。他閉了一會兒眼睛,直到回想起來。“我們去那裏做什麼?”
“她這麼吩咐的。”
他露出一種隻有在天氣非常惡劣時才有的表情。“那好吧。”他說。
那天夜晚,我們在托列索靠岸,那裏基本就是兩道入海口之間的一片海灘。一股
淡水泉從懸崖上飛流直下,你可以把儲水罐裝得滿滿當當。但除此之外,你頂多也就感歎下這地方水麵平靜,不受海上狂風暴雨的影響。“所以,”恩奇壓低聲音說道,“我們到底為什麼要去伊登·阿斯特亞?”
這就是恩奇。他天真地以為我們遠在五十英裏以外,隻要小聲說話,女神就不會聽到。
“她想讓我們燒毀這座城市。”我說。
“啊。”
“把所有的男人都殺死,把女人和孩子賣掉,再把羊宰了,最後付之一炬。”
他慢慢地點了點頭。“賣女人和孩子的錢歸誰?”
“我們。”
他看著我,臉上的表情就像當初他聽到母親臨死前的咳嗽時,明白了那意味著什麼一樣。“那還不錯。”他說。
“糟透了。”我說。
他思考了一陣子,搖了搖頭。“如果這是女神的意願,那就不糟。”他堅定地說,“記住,你一定能成功的。我們有人罩著。而且假設幾百個女人值一個德拉克馬的話——”
“別這樣。”我說道。
“我隻是說說而已。”
“你最好說都別說。”
他聳聳肩。“我提醒你,”他說,“突襲一座城市可是個艱巨的任務。就好比,我們有五十五個人,而他們有一百個人,而且都是能拿長矛戰鬥的那種。這可不像從樹上摘蘋果那麼容易。”
“女神會與我們同在。”我說。
“是的,當然了。”他點點頭,“我們拿下他們簡直輕而易舉
,這點毫無疑問。”他頓了頓,“不過,為什麼是我們,她有說嗎?”
“沒有。”
“你是不是把她惹生氣了?”
“或許吧,我不知道。”
他盯著我看。我覺得比起生氣他倒像是鬆了一口氣。如果錯在我,那他就沒做什麼錯事。“別放在心上,”他說,“跟他們說話,你的嘴可真得小心點兒。”
“我不記得自己有說過什麼不好的話,”我告訴他,“我覺得這隻是她的借口。”
“她可不需要借口。”他說。
我記起她狼吞虎咽吃奶酪和橄欖的樣子。“我不確定。”我說。
“你不確定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我說,“但還有別的神。”
他盯著我,那種“你可別做任何傻事”的表情我太熟悉了。“別胡思亂想,”他說,“我們有五十五個人,而且我們可都是以船為家的水手。”
“很好,”我說,“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我是知道我在做什麼,我在撒謊。
但管他呢。還有其他的神,多的是。如果詩人寫的東西可信的話,那這些神會像貓打架一樣永無止境地爭鬥下去。我們的下一站是喬裏斯·錫烏托。
喬裏斯海角之上的白色神廟舉世聞名,即使那些一輩子從未離開過家,未曾見過它的人都有所耳聞。喬裏斯是弓箭之神居住的地方。要進去見到他,需要獻上一隻羊,但這種情況下,我認為這隻羊送得很值。於是我在凱萊索的市場買
了一隻,我們在船尾的甲板上為它草草搭建了一圈圍欄。“我們要羊幹什麼?”尼賈問。我用手指敲了敲鼻側,他聳聳肩,繼續工作去了。
從凱萊索到喬裏斯可以是輕而易舉的一件事,也可以是好幾天痛苦的折磨。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因為我不像恩奇,我可不信壓低聲音說話能蒙騙過女神。但是,我們卻得到了一陣美好而輕快的西北風。巴尼說我們可以揚起船帆,我給了他個眼神兒,他便不再提這茬了。畢竟,船帆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帶你去各種各樣的地方,包括你沒打算去的。我一輩子都在避免去到計劃外的目的地,所以我才能好好地活到現在。
我站在船頭,在天際線處尋找白色神廟的第一道微光。這時,恩奇突然出現在我身旁,我沒聽到他來。但船頭響起一陣喧嘩。
“我們應該升起船帆。”他說。
“別犯傻了。”我說,“我們正以七海裏的速度航行,夠快了。”
“我想讓你揚起帆。”
我轉過身麵對他。他的眼睛是烙鐵的顏色。“噢。”我說道。
“沒事的,”她說,“我在這裏,不是嗎?我都在這裏了,還能出什麼岔子呢?”
人人都知道,你不能對神撒謊,也不能對他們有任何隱瞞。我早就這麼想了,所以不妨說出來。“為什麼你會在這裏?”
“為了確保你盡快行動。”她說,“否則你就會磨磨蹭蹭。仔細想來,
你們這些人都很懶散拖拉,真奇怪。一想到你們的時間如此短暫,我就很驚訝你竟然願意浪費它。”
一道白色的光亮,出現在我視野的邊緣。我努力不去想這意味著什麼。“尼賈,”我喊道,“豎起桅杆。”
尼賈在船腹,正擺弄一卷繩索。“你確定?”
“照我說的做。”
我沒看他,所以不知道他臉上的表情。“遵命。”我聽見他喊道,“你們聽到命令了,全部停下。”所有人都停止了劃槳,船開始慢下來。
“很抱歉,”我說,“我得去看看桅杆。”
“你當然該去看看。”她對我笑起來。在恩奇的臉上,這笑容有些不太一樣,但意思很清楚。“記住,不要虛度光陰。”
恩奇的臉變得毫無表情,而一隻剛才還不在那裏的海鷗伸展開翅膀,從欄杆上衝向天空。我盡可能地控製自己不去思考。她或許飛走了,但她還在聆聽。
我轉過頭去。你不能思考並不意味著你不能使用眼睛。我是對的,我看到的白色閃光是白色神廟的牆反射出的陽光。
“你沒事吧?”恩奇問我。
“抱歉,”我說,“我剛才有點走神。”
他望著我。“我們為什麼要升起桅杆?我以為你想在凱萊索附近盤桓幾日。”
“我確實想。”我盡我所能地控製住自己,“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到底在想什麼,就這樣吧。”我一邊叫喊著從他身旁走過,對著尼賈和其他人說:“
別管桅杆了,我們離那裏比想的要近得多。繼續劃船。”
尼賈瞥了我一眼,但我不想搭理他。我忙著搞清楚自己到底在什麼位置。我看見了白色神廟,而女神匆忙地離去。這當然意味著,我們進入了弓箭之神的管轄範圍——
現在一切都要指望他了,我有些不開心地想。這真是個令人不愉快的想法。
正確的做法是:你給羊係上繩子牽到山上的門房處,再由守門人接過羊並叫你候著。可羊死活不願被牽走,這意味著我在原地踏步,還是在海灘上,雙手盡是被繩子摩擦出的傷。我們又試了一次:我在前麵牽著羊,尼賈和巴尼在後麵推。“真是個不好的兆頭,”尼賈告訴我,“羊不願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