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我們一生要學習學會很多東西,但能真正去篤信的,其實永遠隻是我們能看到和觸及的那一小塊有限世界——
因為他們真實,所以“我”才真實;因為他們存在,所以“我”才存在。
小阿醜迷蒙著睜開血紅雙瞳,便望出一個血色世界。
他不言不動靜靜躺著,幹澀充血的眼球被浮腫眼瞼擠壓很不好受,但於他卻像在享受,甘之如飴——此刻疼痛之於他就格外真實,這是活人才有的權利。
如果說“生而平等”是智慧人類打造的最著名謊言,那麼“死亡是唯一公平”便是囊括世間生靈都因循其中的法則。
有經驗的都知道,在一個相對完善的體係中隻要敢想敢為——作弊,其實是相當享受的事,能讓人迸發挑戰禁忌的精神快感。
此刻阿醜的心情莫可名狀,源起靈魂最深處的愉悅滿足充斥肺腑震蕩周身——毫無疑問,能重活一回,正是生命最偉大的作弊!
從吞下藥丸意誌就一團混沌,相對他“意識初蒙”的小腦瓜,前世的記憶經曆感受和經驗就過於龐大駁雜,直到這時基本理順才真正清醒。
他無法計算昏迷時間,這裏也不是東平那個“家”,良久,他嘶啞憋出句意味難明的咕噥:“卑鄙,果然還是卑鄙者的通行證,可惜我已有過墓誌銘。”
曾經生死契闊,如今海闊天空。
阿醜還是阿醜,陳重卻已非陳重。
夕陽晚照,阿醜浮腫帶著血絲的嫩臉上有異樣光澤。然後在某個瞬間,他笑了。
“重生?不對,身份名字親緣沒變,年歲樣貌都不同,還有很多事情..”
“雖沒有切實記憶,但前世死後,似乎有過一段無知無覺的漫長空白期?唉唉,太模糊..”
“那麼,是輪回?沒道理還在陳家,還生得這般——巨醜?”
“好吧,醜是醜,可也是個有‘宿慧’的牛人嘛!前世換今生,那些爛糟事兒,但願是物非,人也非了罷。”
“頭疼——咦唔,這是祖屋,那神奇石頭沒跟我‘轉世’,會不會還在這兒?還有陳陽說的寶貝,應該還沒被發現?”
“哦,醜哥我比前世還晚出生,那這貨現在比我大多少?”
“若非當初陳陽狗眼不識珠當石頭砸我腦袋,那寶貝也落不到我手,莫不是它真有靈性,記恨陳陽才借哥之手滅了他?這算不算是因果報應捏?這人生可真玄幻..”
“管這‘前世’真真假假,且待本醜哥來個捷足先登,探他一探!”
他躺得太久,有了想法便按捺不住。
他緩慢堅定下地站穩,手腳腫脹,軀幹腫脹,最細微的動作都能帶出一連串針刺勾撓的痛楚,輕薄睡衣下團團細肉痙攣顫抖清晰可見。臉蛋滿是血絲細汗,噓氣都帶血腥味。
若說他現在還不知發生些什麼事,也不盡然,醜哥其實有隱約預感,但那感覺實在太糟糕,讓他下意識拒絕推測和驗證,寧可裝糊塗。
醜哥小意活動著手腳,他身體尚嫌稚嫩,那“不知名”藥丸卻太霸道,此番說是險死還生不算誇張,當然,既然沒死也算因禍得福。
“還是太“弱小”啊。那次跟陳陽打架,是在哪來著?”
等身體適應動作或者說痛感神經被折騰麻木時,天色已黑沉,醜哥終於搖搖擺擺出門。
門外是個大四合院,有健婦正給各廂掛燈——雖是科技時代,但炎黃大家族某些傳統根深蒂固。
果然是山城陳氏祖地——前世最後就死在這裏,醜哥相當熟悉。他所在西廂外廊轉左,盡頭處有個月亮小門通往後花園。
說是花園,其實就是圍牆高聳一片闊地,顯眼處擺些栽了矮鬆弱梅的大花盆,邊邊角角弄些小花盆,可也勉強能叫“花園”。
這麼“糊弄事兒”倒不是陳家小氣,作為東平武道四大家之一,陳氏紮根山城千年,“布局天下”也有數百年,根基之厚陳重都不盡知,想來把整個山城改成大花園也沒難度——當然,前提是那些彪悍土著們同意。
穿過小徑,醜哥從角落翻出塊板子兩手抱了,繞過淙淙溪流、池塘來到祖祠前。
陳氏祖祠建築雖老,格局還算大氣。門戶三連六米有六,其上不見雕花樸拙厚重。據說這樸素到堪稱“簡陋”的磚木建築,建成九百年除必要修繕就沒變過。
推開左邊門,醜哥呲牙咧嘴抬起小短腿跨過門檻,進門先恭恭敬敬趴在蒲團上磕頭。
口中念念有詞:“列祖列宗在上,陳氏嫡係第四十九代子孫陳重在這裏給老祖宗們磕頭啦!”
“小子今日此來,一給祖宗們問安,二是有點小事要做,有擾祖宗清靜,但請列祖列宗恕罪則個!”
磕罷醜哥起身把板子拖進來,架在供桌和桌前三足大圓鼎之間,人上供桌順木板爬到銅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