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鞋進鼎先把三支粗香拔了橫放板上,就光腳來回趟著,末了幹脆撅屁股趴著用手去香灰和鋪底小米裏摸。
折騰好久,銅鼎中才露出醜哥混花兒小臉兒:“怎麼沒有呢?沒可能嘛!我明明記得陳陽在鼎中撒尿——哎呦喂,今兒折騰太慘,忘吃東西鳥,還是先回吧。”
等出了祖祠,醜哥已看不出孩子樣,灰土土倒似偷香小鬼。
在溪邊洗臉拍灰見花園一角有燈光,醜哥靈機一動:花匠福安是家裏老人,或許知道點什麼——比如香灰清哪去了?
“嘖,不對!好像想差了誒!如果每年倒香灰,那寶貝怎麼會出現在香爐裏呢?陳陽究竟是從何處得來?前世是哪年來著?難道要等幾年?嘁,想多了,這種事有殺錯沒放過,還是問問先!”
老花匠果然知道,可香灰不是埋花盆就是撒水池裏,沒什麼用。
昏黃燈火下,老福安香酥豆就老酒喝得有滋有味,醜哥翻個大白眼,爬桌邊摸幾個豆子扔嘴裏:“安爺爺,那咱家還有沒有備用的香爐、銅鼎什麼的?”
“哦,那倒有,連備用帶淘汰的可好幾個呢。有做了牲口料槽,還有拿去——”
“真有?都是圓的?有沒有方鼎?”醜哥打斷老頭絮叨徑直問:“您就說現在院子裏還有幾個,都在哪?”
“家裏還有倆,倉庫裏備用一個,還一個淘換下來的在工具房呢。圓的,都圓的,現在誰家還用方的啊!”
醜哥聽完轉頭就走,嘴裏還嘀嘀咕咕:“沒道理,真的沒道理嘛,我明明想起那是個破破爛爛的方鼎來著——”
看他背著小手歪歪扭扭走了。老人愕然搖頭失笑,這爺孫三輩——
倉庫不用看,陳陽和他都進不去。跟他忽然想起的“方鼎”也挨不上,那就先去工具房。
門自然沒鎖,山城這地方就不養賊。
輕輕一推門就——沒開,好吧,醜哥忘了這身板兒不是前世大武士,且剛受了龍血丹洗禮,折騰半天沒趴下都是這貨意誌強大的體現。
咬牙切齒側身拿肩膀去撞,吱杻——啪唧!一跤跌得猛翻白眼渾身直抽抽兒,好懸沒背過氣去。翻身爬起半身就忍不住搖頭:“安爺果然這時候就開始糊塗了啊!”
醜哥隻憑眼角餘光就確定,窗台下那大家夥正是自己要找的大方鼎——可真不小,當年陳陽站裏撒尿,想來那時就恨上了陳家。
事到臨頭,醜哥兒反倒不急了。
所謂每臨大事有靜氣,可不是說說就能做到,他前世一場場挑戰磨出堅韌,再過一場死戰洗禮,醜哥如今是真有“內秀”傍身。
回到門邊開了燈,醜哥才近前細看,這方鼎果然造型古拙披滿銅綠,跟記憶差不多。找兩個竹筐翻扣踩著爬上窗台,栽歪身子往鼎上轉進,也不知動作走形還是眼花,明明瞅準鼎沿卻一腳踩個空,一頭折進鼎裏。
鼎裏別說香灰,什麼灰都沒有,隻鋪著厚厚銀白色細沙——破鼎無人問津自然沒人打掃,可居然沒落灰?
醜哥眼淚汪汪卻沒注意這些,這下摔得不輕,鼻子磕到膝蓋頂著血色鼻涕泡就伸手白砂子裏掏摸,任由鼻血吧嗒吧嗒掉在銀沙中——
“吖嘿哈,中也!”
沒兩下醜哥已撈到個“熟悉”物事,狂喜時卻感覺身體驟然一晃,又一晃!
頭暈還是地震啦?
醜哥遽然抬頭,卻忽然“聽”到一聲惱怒嬌叱:“滾出去!”
然後就是天旋地轉,砰咚劈裏啪啦——
醜哥仰坐在一堆破爛竹筐裏,眼睜睜看那方鼎一搖一搖又一搖,猛然一震衝天而起!
他沒看到各處傷口流血似乎受到某種奇異力量影響,正以完全悖離物理定義的曲線蜿蜒爬向他緊握的左手——
等醜哥被人從工具房裏拎出來時,灰頭土臉要多狼狽有多狼狽,卻還是一副木木呆呆仰頭望天的造型——
那那那什麼玩意,它飛了?它飛了!它居然飛了——
老福安也納悶兒看著完好的頂棚——有啥可看的呢?
半小時後,魂不守舍的醜哥終於被仆婦洗剝幹淨,放進籠屜——哈,錯了,是送回床榻。
在飯菜香氣勾引下總算回魂兒,卻不由嘖嘖慨歎:“怪不得陳陽後來一直倒黴,看看那一泡童子尿究竟招惹了什麼東西嘛!算了,理解不了,那就不理解吧。既未曾得,那就不算失!”
死過一回醜哥心態還不錯,一邊撕咬油肥雞腿一邊眉花眼笑摩挲著手裏一塊黑不溜秋的雞心石:“這個才是醜哥我不作鹹魚的立身之本啊!”
這一天,是炎黃曆225年6月6日,除了某個心想事成的再世妖孽,沒人知道在這人間某個不起眼角落,曾出現過一隻破爛方鼎。
這夜,一場噩夢突如其來,揭開了醜哥新生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