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吳邪的爸爸想的是別的:“你真要給她我的藏酒啊?”
吳邪的媽媽看著天邊,沉重地搖搖頭:“酒什麼啊,就她那點酒量,從頭就拿錯了,那瓶酒不是漏氣前兩天燉肉了嗎,那瓶子裏麵是我給小寧預備怕暈車的酒釀梅湯……”
次日,酒壯慫人膽的吳邪一肚子反酸地找袁野算賬去了。她也是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窩囊。那憑什麼你袁野說讓我回家我就回家啊。不行,這事咱得說清楚了!
袁野的父母對於這個兒媳婦自然是沒有什麼話講的。
昨天晚上也苦口婆心地勸了兒子一宿,無奈袁野遇事三搖頭,直到袁野他爸急了要打他,袁野才逼出一句:“人家在基地威風凜凜萬人仰望,跟著我三天大哭四回小哭無數。爸媽!你們看看我,帶兒子回家我都能半路暈過去一次。我拿什麼對她好?跟著我,不會光剩下拖累人家了嗎?”頓一頓,袁野很黯然地說,“何況……何況……她早後悔了……”
袁野抬起頭,很認真地對父母說:“爸媽,你們放心,我一定好好保重我自己。好好把小寧養大,我會好好的!”
那還有什麼可以說的?
也就隻得如此了吧。
所以氣勢洶洶地吳邪衝進袁野臥室的時候,終於鼓足勇氣的袁野抬頭,他怡然居而地對她說:“娃娃,要不咱倆離婚吧……”
忽然一肚子酸梅湯湧上喉頭,委屈死了的吳邪扭頭衝進袁野家洗手間吐得撕心裂肺。
把袁野的媽媽嚇壞了,一邊拍一邊問:“娃娃
,娃娃你怎麼了……”
看著吳邪光吐不說話,老太太忽然福至心靈:“哎呀,你……你這孩子不會又有喜了吧?反應這麼大啊……哎呀……這回一準是個白白胖胖的大小子……跟我懷小野時候一樣……”
袁野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哪有這麼快?”
袁野的爸簡直要氣暈過去:“那就是有了?娃娃,你別著急,慢慢地說,怎麼回事?”
吳邪又氣又羞,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地扔下一句話:“我來……我來找他,想和他好好過日子。可是我哥……我哥張口就要……就要和我離婚!”
賴床被吵醒的小袁寧瞪大眼睛看著屋子裏所有人,忽然“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兒子一哭,吳邪就徹底難過了:好,你爹不要我,你也不待見我。我怎麼就這麼下賤?昨天晚上母親大人的話回響在耳畔,大不了回家酗酒!
吳邪氣急敗壞地一跺腳:我走還不行嗎?
就這樣,在一片混亂中,吳邪衝了出去。
袁野的媽媽心急火燎地抱起孫子跟袁野喊起來:“小野你知不知道女方懷孕期間不能提離婚。”
袁野簡直百口莫辯:“我沒有!不是,媽媽,是她沒有!”
袁野的爸爸最見不得不負責任的男人:“你又不是她,你怎麼知道她沒有?你碰過人家沒有?”
袁野捂住腦門兒:“有,可是……哎……不是……”
袁野的爸就更火了:“合法夫妻有什麼不敢承認的?你們倆都是獨生子女也可以生二胎啊。”
跑出來之後吳邪就後悔了:我出來幹嗎啊?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他袁野可以提離婚,我也可以不同意啊。
不是昨天想好了得好好談談嗎?準備了一肚子的話,結果全吐回去了,這叫什麼事啊。
冷風一吹,透心冰冷,吳邪有心想回娘家,可是想想,實在丟人,這不得讓自己媽媽笑話死。左思右想,都是心煩。
走來走去,越走越荒,吳邪幹脆找到了那個小時候他們幾個最喜歡藏的樹洞,撩開一叢枯黃了的灌木鑽了進去。這是他們三個小時候最愛玩的地方,藏了不知道多少不能讓大人知道的秘密在這裏。閉上眼睛,好像還能聽到他們以往唧唧喳喳的笑鬧。
可是如今,吳邪形單影隻,她默默地坐在一個角落裏,非常努力地把自己蜷成一個團,自怨自艾地想:我沒臉見所有人了,讓我自己躲在這裏到死算了。
吳邪就這麼坐著坐著,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坐到她幾乎睡著了。
忽然灌木叢一動,樹洞門口伸出來齊麟氣喘籲籲的腦袋,一隻凍紅了的鼻子讓他瞅著跟馴鹿似的。
齊麟看看吳邪,再看看表,開始皺眉頭,他朝她招手:“出來。出來。”
吳邪懶得動,她覺得自己沒臉出去見任何一個人:沒和哥和好,兒子看見自己還哭,婆家沒管飯對不住父母,莫名其妙地被期待懷二胎不成沒臉見公婆……
吳邪搖搖頭,心灰意冷地跟齊麟說:“不,我不去……”
齊麟顯然沒能領會吳邪的悲傷,他看看表,急了:“我有急事想和你說。”
吳邪難過地閉上了眼,捂住雙耳:“不,我什麼也不想聽。”
結果,僵持了一分鍾之後,齊麟也鑽進去了。
他從小就惹不起她。
齊麟進來之後,這個地方就擁擠了,兩個人肩並肩地坐著,都很局促的感覺。很久沒和吳邪靠這麼近,齊麟覺得有一點點難為情。想努力地錯開一些地方,但是又怎麼能夠?空間守恒,但是裏麵昔日的孩童都已成年日久。巢穴依舊,但是早已經容不下他們了。一點點悲傷的感覺,齊麟欷歔著看了看表。
兩手抱膝的吳邪忽然開口,聲音涼得就像一杯剛剛融化的冰水:“齊麟哥,和我在一起,就這麼討厭嗎?這麼讓人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
齊麟再仔細看看手表,把它摘下來放兜裏,呼嚕一把臉說:“我想跟你說……”
吳邪打斷了他:“我就這麼招人煩嗎?”她攀住齊麟的胳膊,眼淚一點點地滾落下來。
齊麟扭過頭,盯著吳邪看了一會兒,然後歎氣:“瞎說。你一點也不招人煩。你是我認識的最聰明最漂亮最有本事的姑娘了。”伸手摟住吳邪的肩膀,齊麟慢慢地告訴她,“咱小時候,我一聽那個故事,什麼來著,對,白雪公主,她後媽對著鏡子念叨:誰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我就尋思,那肯定是我妹啊……”
吳邪苦笑一聲:“你誇我是白雪公主哪?”
齊麟搖搖頭:“說你是白雪公主那是罵你。白雪公主要是有你的腦仁,至於讓王子為這麼大難?白雪公主沒你聰明。真的,娃娃,我也這麼大了,碰到過些姑娘,比你漂亮的沒你聰明,比你聰明的沒你漂亮。你很好,特好。真的。”
吳邪開始抿著嘴角樂,樂著樂著,就又哭了,而且是哭出聲的那種哭法。
齊麟沒法兒,遞給吳邪一張麵巾紙。
吳邪哽咽著說:“哥,我一點都不好。我讓咱哥為了這麼大的難。我害了他一輩子……他……他一定從齊根兒上就不喜歡我……”
齊麟對這論調簡直嗤之以鼻:“瞎說,打你生下來就是他的心頭肉,從小怕你冷怕你熱怕你害怕怕你餓著,你別說他有哥哥樣子才這樣,你放暑假去爺爺家一走他管過我什麼啊……嚇死算孬種,餓死我活該。我打知道這世界上有男生愛女生那天起,就知道咱哥對你沒安好心……”
齊麟欷歔了一下,朝天笑:“可能我明白他心思的,比他自己都早……”
吳邪吸著鼻子搖搖頭:“他要跟我離婚,他親口說的……這一路上他就嫌棄我,恨我當時拋下他跟兒子不管……他恨著我呢……”
齊麟想了想,又遞給吳邪一張紙,等她哭得不那麼死去活來了,他才說:“你傻啊。他要是真嫌你、恨你,幹嗎還大老遠抱著孩子去找你一塊兒回家啊。他去找你,就是想跟你好。”
吳邪猛然扭頭:“可我們倆在一塊兒三天就吵了兩回。”
齊麟一快打快:“廢話,過去大半年你們也沒撈著見啊。你死到基地音訊全無,他倒是想吵,找誰去啊?”
他回頭看著哭得眼跟兔子似的吳邪:“你們哪,問題在那兒,那是什麼時候見,什麼時候吵的事。依著我,三天打兩回都是少的。”做一個反複抽吳邪大耳光的動作,“要是我,先扇了你再說……”
吳邪苦笑一聲:“他也打我了……”
齊麟說:“那就是中國人民懂得反抗了。”
“反抗帝國主義反動派對吧?在你們心裏我就這麼個形象?”吳邪懨懨地靠在齊麟身上,目光飄忽到好遠,“其實我當時就是害怕,他得了要死的病,我還逼他跟我結婚,亂七八糟就懷孕了,我那麼難受還得服侍他,滿腦子就怕孩子血型跟他配不上,做噩夢都是得把肚子裏這個刮了重新來,可他一門心思就想要孩子,根本不管配型的事,我跟他吵得天翻地覆,結果他病情惡化,我不得不安排早產。齊麟……你能明白嗎?我當時忽然有了一個不知道死活的人幹兒孩子,我看著他就惡心,所以我逃了……我覺得我能幹的我都幹完了,能跟哥配型的臍帶血和一個沒斷氣的孩子我都做到了。於是我就跑了……我把一起都弄砸了……我害怕,怕他恨我,於是我就跑了……不敢和他聯係……不敢見他……”吳邪捂著嘴哭出來,“所以我喝酒我吃藥,就是因為我不敢做夢,你說我怎麼這麼沒種,我連半夜想他都不敢……我連半夜想起來他們我都不敢……”
齊麟安靜地聽著,聽著,半晌,遞給吳邪一張麵巾紙。
他說:“娃娃,你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