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這套經濟理論是很簡單的,想要國家變富,首先就要有資本的增長和流入,茶葉和生絲出口就是中國目前最應該力保的事業,不僅不該收重稅,反而要收低稅,因為保住它們就是保證了源源不斷的白銀流入。
胡楚元的思路很清晰,瓷器、茶葉、生絲是中國人最擅長的三項世界級產業,如果連擅長的事情都做不好,不擅長的事情又怎麼能做好,即便做出一點成績也沒有多大的用處。
所以,想要真正的挽救中國,首先還是要在這三大產業上用足功夫。
持續穩定住目前的白銀流入規模,國內資金就會更加充裕,市場擴大,自然有條件投資機械工業。
中國目前的情況不太一樣,其次要考慮的問題還不是投資洋務,而是如何將不斷流入的白銀轉化為國家賦稅和收入,國家賦稅不能直接都給朝廷,盡力留在各地總督手中,用於購買軍火,訓練軍隊。
解決了這兩個問題,中國才有空間來考慮民族工業的問題。
即便是開始考慮民族工業,也不該優先考慮輕工業,中國的情況還是太獨特,得先有步驟的發展軍工業。
繅絲廠、染絲廠、茶廠、棉紗廠、紡織廠、麵粉廠、糖廠、造紙廠……這些可以搞,但不能急。
民族工業不是那麼好發展的,中國有4億人口,可這裏麵的3.5億人口都是無購買力的低保戶,剩下的5千萬人口的購買力也很有限。
所以,培育市場仍然是任重道遠的事情。
軍工業反而有著很充足的市場空間,發展軍工業也要比發展輕工業容易,關鍵是怎麼搞……究竟要如何搞,他心裏也有充足的想法和辦法。
聽胡楚元這麼細致的說完,左宗棠心中忽然像是找了一個答案,他忍不住的和胡楚元感歎道:“很多時候,老夫也是灰心無奈的,眼下隻想穩固好湘軍的這盤棋,其他的就不多想了。現在看來,其實一切都還有救。”
頓了頓,他又和胡楚元道:“西學為用,中學為體……怕是一句謬論!”
胡楚元倒是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就他來說,單方麵的完全推崇西學是不合適的,中國人畢竟是中國人,幾千年傳統都丟光了,中國人還算什麼呢?
他想了想,和左宗棠道:“西方有一個人說過,使一切非理性的東西服從自己,自由的按照自己的規則去駕馭一切非理性的東西,這就是人類的最終目的。我以為,這句話不僅適用於所有人,也適合於國家和種族。所謂理性和非理性,本身隻存在於我們根深蒂固的認識中,正如我們認為洋人是非理性的,而洋人則認為我們是非理性的。我們想讓洋人服從我們,洋人則想讓我們服從他們。”
“你的意思是……?”左宗棠一時無法接受這樣的話,受製於時代,即便是他這樣的人也未能完全聽明白這番話。
胡楚元隨興的答道:“其實,我們所堅持的‘中學’就是我們不肯包容其他學說的原因,所謂‘中學為體、西學為用’本身就是一種固執的劃分,是一種對其他民族的歧視。我倒覺得,洋人和咱們長的雖然不一樣,可也是人嘛,和以前的匈奴人不就是一樣的。”
“嗯……!”左宗棠並不願意承認。
略加思索,他和胡楚元問道:“那你以為,當今的治國之學應該是什麼樣子?”
胡楚元想了一下,道:“賺錢總是硬道理,有了錢,咱們至少能保家安國。此外,有用的東西就拿出來用,無用的東西就暫時擱在一邊,不去爭論!”
左宗棠恍然有所頓悟。
前麵那一句,大家心知肚明,隻做不說。
後麵這一句,似乎就值得推敲了。
左宗棠在心中默默重複著後半句,左右思量,隨後才低聲道:“暫擱爭議,盡取有用者而用之!”
胡楚元道:“是的,就是這樣呢!”
“是啊,暫擱爭執,盡取有用者而用之!”
左宗棠忍不住又重複了一番,到了這一刻,他總算是在胡楚元這裏找到了救國圖強的答案,他心中也再次感歎:奇才焉可輕出,此乃天下之大幸也!
他想,胡楚元這個孩子隻用來經營生意,為湘軍籌集糧草軍餉,為兩江籌辦洋務……隻怕是浪費了,治國之才就在眼前,能繼承老夫事業的人也不就在眼前嗎?昔日林則徐已老,想平定西疆而無光陰,故而將西疆之事托付於我,今日老夫也老,想救國圖強亦無光陰,正可將國事托付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