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他沒有說,他還需要再看一看。
國事茲重,焉可兒戲。
能說的人未必就是能做的人,能做到人也未必就是能說的人。
他得再看一看。
兩人談了一夜,天色已經漸漸明亮。
左宗棠已經是六十六歲的老人,久經戰場,痼疾纏身,熬不住這深夜的困倦,可在這時候,他卻不知道從哪裏湧出無盡的熱情和精力,支撐著他,讓他再也不知道疲倦。
等胡楚元不再說了,他的內心裏也早就一片透亮。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門口,將門打開,讓陽光照入房間裏,照在他的身上,肩膀上。
看了看門外的景色,他這才回過身和胡楚元道:“楚元,你的才能勝老夫十倍,而你也生的恰得其時,未來不可限量。”
胡楚元道:“中堂過讚了!”
左宗棠莊重的搖著頭,道:“不,老夫說的句句屬實,可惜老夫終究是老了,撐不了多久,但老夫再也不感到難過和孤獨,因為老夫知道舉國之中還有你這樣的奇才。老夫時日不多,在這所剩無幾的時間裏,老夫還是會竭盡所能多辦幾件大事,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
胡楚元道:“中堂大人必定長壽百歲,不用擔心。我隻希望中堂不要太憂慮,凡事都會順其自然,國家不可能永遠昌盛,也不可能永遠垂敗,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氣數使然。”
左宗棠默默頷首,道:“此乃天命,然……吾等亦當盡人力。你想要說的,老夫都聽到了,也記得了。現在,老夫就可以毫無顧慮的離開,以你的才能,老夫根本不用多操心。”
胡楚元沒有說話,現在想想,他又覺得自己挺無聊的。
就算他和左宗棠說了這些,又有多少的意義呢?
即便左宗棠願意接受其中的一些想法,或者說是不得不接受,別人呢?
連鴉片都要大麵積的種,搞國貨鴉片精神的國家還有什麼意思嘛?
左宗棠確實是一個不錯的人,現在也說的很漂亮。
可他並不是一個偉人。
他隻是這個時代中最為厲害的幾個封疆大吏之一。
對左宗棠也好,對整個清王朝的所有官員和封疆大吏們,胡楚元都不抱有任何希望。
賺錢總是硬道理!
隻要能保住中國的絲業和茶業,穩固著中國經濟的兩個基本盤,再想辦法擊潰日本,那等到革命軍來了,得到的也不是一個窮困潦倒的中國。
他想,如果他能做到這一步,他就贏了。
他這一生就贏了。
革命總是很痛快的,可惜,革命事業和穩固中國經濟基本盤麵是一件很衝突的事情,特別是過於急行的革命,如果在江南掀起一場大戰爭,那還能有機會發展中國的農業,保住生絲和茶葉的經濟嗎?
胡楚元說不清自己是不是一個革命人才,可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個做生意的高手。
他寧願用資本主義自身的力量去衝擊封建社會和滿清政權的枷鎖,而不是將希望寄托於自己也不清楚的革命組織能力上。
他堅信,隻要中國不斷富強,教育不斷普及,民族主義精神和現代資本主義自由思想就一定能在這片大地上紮根,封建主義和滿清政權的瓦解更是一件遲早的事。
當然,一個非常重要的關鍵是還不能讓滿清掌握足夠強大的軍事實力。
中國人有膽大的時候,也有膽小的時候,****者的軍事力量太強了……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自己是世界上最大的資本家,中國富強,革命成功,成為世界列強……!!
對胡楚元來說,這當然是最好的結果,也是他最想要的結果,至於要不要去海外發展新勢力……他還沒有想清楚,眼下也沒有這個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