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歌把文史遠打招呼的事通過電話彙報給王步凡,並請示王步凡此事應該怎麼處理。
王步凡在電話上說道:“向局長,怎麼處理這是你們公安局的事情,我不會表什麼態,我相信你會依法辦事的,但一定要重視證據。我覺得不能馬上放魏酬情出來,在沒有落實清楚之前她跑了怎麼辦?”
兩會召開的前一天,在天野市民中就傳開了,說文史遠同時擁有兩個情婦,因兩個情婦爭風吃醋,其中一個給另一個臉上潑了硫酸,潑硫酸的魏酬情已經招供,公安局準備讓檢察院起訴她的傷害罪。這個消息對文史遠來說實在是太不利了,市長選舉在即,他出了這樣的醜聞,肯定對他出任天野市的市長不利。各縣區的代表們已經進駐天道賓館,私下裏都在議論文史遠的風流韻事。
王步凡正準備給向天吟打電話讓他招集各代表團的團長,突然接到省委副書記呼延雷的電話,說天野市公安局搞刑訊逼供,魏酬情明明是無辜的,現在卻被屈打成招,定了故意傷害罪,讓他務必親自過問一下,甚至說他還等著要個明確的結果。
接了呼延雷的電話,王步凡越來越覺得這其中有鬼了,如果不是文史遠怕影響不好,給呼延雷打了電話讓他出麵幹涉,一個堂堂的省委副書記怎麼會過問這樣的小事。看來呼延雷是要死保文史遠的。這樣一來林濤繁出任市長的難度就增大了。根據有關規定隻要有十五名以上代表推舉某個同誌為市長候選人,他就有資格與組織上欽定的候選人一起競選,但必須報經上級組織部門批準。那麼即使有人推舉林濤繁為市長候選人,省委會不會批準?如果呼延雷出麵橫加幹涉怎麼辦?當然,王步凡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去落實呼延雷的指示,他隻好給向天吟打了電話,讓他出麵與代表團團長們談話,至於他怎麼談是他的事,也許他會真戲假演,那樣正合王步凡的心意。他給向天歌打了個電話,讓他到天道賓館來接他,說有要緊的事情。
向天歌接了王步凡的電話,幾分鍾後就趕到天道賓館。王步凡上了向天歌的車說:“走,去看魏酬情去,呼延書記打來電話說你們搞刑訊逼供,屈打成招,有這事沒有?”
向天歌一臉愕然,他並不知道下邊人是否刑訊逼供,就說:“不會有這事吧?怎麼一個魏酬情還驚動了省委副書記?我看葉慕月被毀容這個事情十有**是魏酬情幹的,你想啊,她為了跟文史遠結婚,把牛荃告進去了,還判了十二年徒刑,現在文史遠又要跟葉慕月結婚,她能不恨?最起碼她有作案的動機和嫌疑,葉慕月也一口咬定她那天晚上把魏酬情認得很準。”
小車駛出天道賓館後,王步凡說:“事情都是在不斷發展變化的,現在葉慕月成了個大疤臉,文史遠還能再要她?再說這個事情一旦鬧大了,對文史遠肯定不利,他現在必須保護魏酬情,隻有這樣才能息事寧人,不然魏酬情一旦翻臉,把他們之間的醜事抖落出來,文史遠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僅作風敗壞這一條,代表們還能選他當市長?這個事情隻怕咱們得聽省委副書記的招呼啊。”
向天歌很氣憤地說:“這位副書記管得也太寬了吧。”說完這話,小車已經進了天野看守所。王步凡和向天歌直接進了女所長的辦公室,正好所長在值班,向天歌對所長說:“你去把魏酬情叫來,王書記要見她。”
所長急忙與王步凡握了手,說:“我這就去提她。”
所長出去後,王步凡並沒有坐,他環視一下所長的辦公室,裝修得很講究,牆上還掛著《所長工作守則》,最別致的是她的座椅,上邊的墊子是人工刺繡的,墊子上繡了個國徽圖案。王步凡看見這個墊子就笑了,“天歌,這國徽怎麼能坐在屁股下呢?”
向天歌搖著頭說:“這個女人就是這種素質,我批評過她,她還強詞奪理說‘把父母賜給的血肉之軀置於最神聖的國徽之上,時時刻刻記住自己是一名人民警察,公正執法,不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放過一個壞人。’”
王步凡歎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
這時聽見清脆的高跟鞋聲由遠而近,王步凡知道是女所長返回了,就不再議論她。此刻一個穿著犯人衣服,蓬頭垢麵的女人出現在王步凡的麵前,他幾乎認不出是魏酬情。當魏酬情認出王步凡時突然跪在地上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說:“王書記,你要為我做主啊,他們搞刑訊逼供,我受不了折磨隻好認了,可我是冤枉的啊,我沒有傷害葉慕月。你看這,你再看這,都是他們打的。”魏酬情說著把袖子挽起來,幾個地方流著血,褲子拉起來後,腳上也流著血。
女所長聽魏酬情這麼一說,立即發怒了,“魏酬情,你還是人不是人?你胳膊上的傷是自己用嘴啃的,腿上的傷是自己踢的,你怎麼能血口噴人呢?誰打你了?你把人指出來!”
“我沒有血口噴人,這傷就是你們的民警打的,還人民警察呢,我看你們是一群國民黨的警察,是土匪!”魏酬情這時候不哭了,用髒兮兮的手擦著臉上的淚水。
女所長氣得臉色發白,又要說什麼,王步凡止住她,然後問魏酬情:“魏酬情,既然你說自己是無辜的,怎麼就承認了葉慕月被毀容是自己幹的?”
魏酬情一時回答不上來。
女所長很憤怒地說:“王書記,你別聽她胡說八道,剛進來時她情緒很低落,我看過審訊筆錄,這不,就是這一段。”女所長從抽屜裏取出審訊筆錄讓王步凡看——
“魏酬情,你為什麼要對葉慕月毀容?”
“我恨這騷娘們,我恨文史遠,他們弄得我和丈夫離婚了,現在文史遠又不要我了,他們不讓我好好過日子,我也不讓他們好好過,讓文史遠的市長當不成,我讓葉慕月這個狐狸精變成醜八怪,要下地獄就一起下地獄吧。”
“你知道你這樣做的後果嗎?”
“我心中隻有仇恨和對男人的失望。”
……
王步凡看完這段審訊筆錄,女所長說:“王書記,這是公安局審訊魏酬情筆錄的一部分,後來文史遠的秘書要求探望魏酬情,探望之後,她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模樣,還口口聲聲地大喊冤枉。”
王步凡終於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文史遠從中做了工作,在魏酬情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之火,她才開始翻供,可能葉慕月要變成一個犧牲品了。他擺擺手讓女所長把魏酬情帶下去。
魏酬情這時又裝瘋賣傻地跪在地上喊冤:“王書記,你是天野最廉潔、最公正的好幹部,就像青天包大人那樣,受人尊敬,被人愛戴,你一定要給我作主啊,我魏酬情確實是冤枉的。”
等王步凡再一次擺了手時,女所長才命令兩個看守把魏酬情帶下去了。
魏酬情被帶下去後,王步凡知道向天歌對文史遠的看法不好,就故意說:“天歌,既然文市長派秘書來看過魏酬情,剛才呼延書記也打電話過問這個事了,連呼延書記都說魏酬情是被屈打成招了,我還能說什麼?叫我看明天就放人吧,在沒有新的物證和人證的情況下就不要再逮捕魏酬情了,她的行為也可能是自誣,現在有新的希望了,翻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小不忍則亂大謀啊!”
女所長說:“照王書記這樣說是公安局辦錯案了?”
王步凡笑道:“現在誰是誰非暫不爭論,就按照呼延書記的指示放人吧,等以後你們有確鑿證據的時候還可以再抓人嘛!”
……
王步凡回到天野賓館,剛好遇上樂思蜀,就想起井然和邊際他們幾個去北京的事,問:“思蜀,幾個老人去北京了吧?”
樂思蜀小聲說:“去了,那天我借用夏侯知的車,是我把邊際背上車的,又讓樂樂開車送他們進京,他們可能是去找你嶽父的同學,說不定是進京反映問題去了。”
聽了樂思蜀的話,王步凡更加堅信自己的判斷:嶽秀山、成大業、邊際和井然肯定是進京反映河東省存在的問題。這時溫優蘭悄悄來到王步凡的身邊說:“王書記,東方霞現在也在我家了,她們說想見見您然後要到南方去。”
王步凡思考了一陣子,覺得喬織虹的被抓,和河東省將來的大地震可能都會與這兩個女子有關係,他覺得這時見她們有些不妥,一旦讓人知道,會說喬織虹出事是王步凡一手導演的,還是不見為好。因此對樂思蜀說:“思蜀,你今天晚上就借輛車把東方姐妹送到南方去吧,不要再留她們在天野了,她們自身很危險,留下來對天野也不利,還是趕快送她們離開為好。就說我這也是為了保護她們。”又對溫優蘭說:“優蘭,請你轉告東方姐妹,我祝願她們今後生活幸福,她們的事跡我和許多正直的人都會記在心中的,但是也隻能記在心中。”
溫優蘭和樂思蜀都點了點頭,然後離開了。王步凡就又想起東方姐妹,她們確實做了驚天動地的大事,但由於她們的做法是很特殊的一種,注定她們成不了反**的英雄。
王步凡進了房間,王宜帆跟著進來了,說東方霞現在下落不明,莫妙琴又調到省裏了,得道山開發辦公室已經無人主持日常工作,為了使工作不受損失,問是否再派個新人去。
王步凡考慮再三沒有合適的人選,就問:“宜帆,你覺得派誰去比較合適呢?”
王宜帆考慮了一陣子說:“你看這樣行不行,範士林現在隻是個市長助理,也沒有分什麼具體工作,是不是讓他兼個主任,把得道山開發辦這副擔子挑起來。”
王步凡想了想說:“這樣也好,最近沒有時間開常委會研究人事問題,包括縣裏的領導也沒有配齊,讓他先工作,以後再下文件。隻是我對他的能力有些懷疑。”
王宜帆點了點頭又說:“我也是這麼看待的,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哦,對了,林濤繁同誌在代表團會議上講了關於天野經濟的發展問題很有指導意義,引起代表們的共鳴,都說他如果當了市長要比文史遠強一百倍,我看他在縣區代表心目中的威信很高,隻怕這次市長選舉非他莫屬。”
王步凡沒說什麼,隻說了一句:“聽天由命吧!”
47天野市要召開人代會了,按照以往的慣例,王步凡和向天吟邀請天野市各民主黨派和文藝界的人士召開座談會,就這次人代會和政府領導人征求大家的意見,盡管誰都知道這隻是走走形式,但必要的形式還是要走的,少了這些形式就似乎不民主了。座談會召開時市委主要領導都來了。
原來民營企業的第一把交椅是李爽坐著的,自從他與喬織虹到澳門賭博被抓後就沒有在天野露過臉,李直和呼延霞把李爽和李平穩的位置調換了一下,李平穩到天野來,任直爽誠信公司的總經理。因此李平穩在年齡上不占優勢。夏侯知現在又是國民黨黨員,以民主黨派的身份被邀請。王步凡的老師李知書雖然戶籍在天野,卻經常在北京居住。因為開會才從北京回到天野。他現在是民盟成員,當然也得請他到場,另一個是聞過喜,他是九三學社的成員,新近提拔了《天野日報》的副主編,也在邀請之列。
在座談會上,夏侯知大談天野經濟的發展和開發得道山的重大意義,最後才扯到正題上,表示對上級和市委確定的人選很滿意。
王步凡知道夏侯知隻提得道山的開發而不提“石榴工程”,實際上是給他臉上貼金,因為得道山的開發是王步凡提出來的,而“石榴工程”是雷佑胤和暴平軍他們搞的。聞過喜接了夏侯知的話茬,認為“石榴工程”就是勞民傷財的花架子工程。王步凡不想否認別人,就沒有表態。
李知書說的話就沒有什麼具體針對性,“市委確定的幾套班子,年富力強,很有開拓進取精神,特別是在人大常委中,各個黨派的人士都照顧到了,比如夏侯知和聞過喜是政協常委,我這個老朽是人大常委,我們還有什麼說的呢,中國的體製是在**領導下的多黨合作製,我們隻有好好幹,才能不辜負人民的重托和**的信任。”
文史遠這時說:“李常委的書法可是一字值千金哩,啥時候給小文寫一幅吧?”
“內容我已經想好了,‘有容乃大,無欲則剛。’我寫幅字是很容易的,不過要等文市長幹出成績之後我再專門給文市長送去。”
文史遠聽了李知書的話臉色產生了微妙的變化,好像李知書是在側擊他,卻仍表現出很愉悅的表情,“我一定不負李常委的厚望,幹出一番成績,報答黨和人民。”
夏侯知也湊熱鬧,“李常委什麼時候也得給我寫一幅字。”
“你的我想隻能寫‘慈善為本’了,你們沾了政策的光,發了改革開放的財,可不能為富不仁啊。”
夏侯知是個不拘小節的人,聽了李知書的話沒有臉紅,反而大笑起來。
聞過喜望著文史遠說:“我認為市長應該競選,就像工程應該競標一樣,如果隻有一個人在那裏唱獨角戲,往往體現不出民主性。不知文市長的競選口號是什麼?”
文史遠想了想說:“我就借用別人的話吧,人民選我當市長,我當市長為人民。”
“那麼你的施政方略是什麼呢?”聞過喜望著文史遠讓他回答,文史遠憋得臉色通紅,最後以官腔官調回應聞過喜,聞過喜有些失望,望著李知書說:“李常委什麼時候給我也寫一幅字呢?”
李知書說:“小聞的我也想好了,內容要麼是‘納言敏行’,要麼是‘疾風勁草’其實我的書法不如步凡同誌的。”
王步凡急忙擺手說:“豈敢,豈敢,在老師麵前我永遠都是學生。”
李知書這麼一說,大家都又向王步凡討要書法作品,王步凡隻好說等開過會之後每人給寫一幅。
林濤繁一直沒有說話,剛才文史遠回答不了聞過喜的問話,他臉上就表現出了譏笑,但文史遠是組織上欽定的候選人,這樣他就占了絕對的優勢,如果有人想與他抗衡,就要披上違背組織原則的惡名,弄不好還會使自己陷於被動。盡管這樣,從文史遠被定為代理市長的那天起,林濤繁的心理上就不平衡,總想與文史遠比個高低,但是這個想法他沒有對任何人說,現在大家都向李知書討要書法作品,他也隻好湊個熱鬧,“李常委什麼時候給我也寫幅。”
“你林書記的內容我也想好了,就寫‘大器晚成’或者‘金子總要發光’這樣的字。”李知書的話讓文史遠哈哈大笑起來,也不知這笑聲是什麼意思,見沒人附和文史遠才止住了笑聲。座談會就在文史遠陰陽怪調的笑聲裏結束了。
二〇〇三年三月十八日,天野市人大會議在天道賓館召開。按照慣例市領導和各代表團的團長,在人代會召開前,要召開人代會的預備會議,預備會議的主要內容之一就是采用舉手表決的方式通過大會主席團成員名單。那次會議因為王步凡去執行省委副書記呼延雷的命令,沒有參加。會上人大主任向天吟作了《天野市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工作報告》。在報告中他回顧了二〇〇二年度的主要工作,在談到工作中存在的不足時,他用“天野曆史上最灰暗的一年,時局最動蕩不安的一年”這些話來概括,在代表們中間引起了巨大反響。市長是等額選舉,副市長是差額選舉,現任的副市長除上屆被選上的一名副市長外,其他七名都是組織上任命的,必要的形式走一下,因此把組織上已經考察過的範士林定為差額那個名額,這樣範士林也被選為主席團成員。
預備會議結束後,緊接著是召開主席團成員第一次會議,王步凡和林濤繁都是主席團成員。在這次會議上範士林的舉動讓文史遠很吃驚,他坐在向天吟的後邊,頻頻與向天吟交頭接耳地說著什麼,說話的內容文史遠一句也沒有聽到,而向天吟不時地點頭,似乎所說的事情還非常重要。
人代會正式召開那天是文史遠作政府工作報告的,報告分為三部分:一、一年來工作回顧與總結;二、二〇〇三年的主要工作任務;三、加強政府自身建設,推動天野經濟發展。他的報告很長,整整占去了上午的所有時間,作完報告已經該吃午飯了。
下午是安排代表分組討論文史遠所作的報告。人代會是按行政區劃分成若幹代表團的,王步凡是東城區選出的代表,要參加東城區的代表團的討論。在討論會上東城區委書記是這個代表團的團長,他率先發言,發言的內容照例是歌功頌德的那套空話,說著說著就變成了對文史遠的讚美之詞。王步凡是代理市委書記,因為身份特殊,他可以到各代表團去轉悠,因此就離開東城區代表團,來到西城區代表團的討論會場,一進門就聽見劉暢在炮轟文史遠:“我很讚成向主任的話,二〇〇二年確實是天野曆史上最灰暗的一年,先是歐陽頌同誌落選,後是雷佑胤和暴平軍等貪汙**分子被抓出來,再後來就出現了天野影視城的大爆炸,死亡二百九十八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且令人觸目驚心。最讓人想不通的就是文史遠同誌為什麼要出麵給鄭清源說情,並且給他弄了個保外就醫?我看其中就有貓膩。”然後劉暢話鋒一轉說:“前邊發生的事情要說與文史遠同誌有牽連,他隻是做了不該做的事情,那麼後來發生的事情就不能不說文史遠同誌自身有問題了,當他老婆有病還沒有死的時候就與魏酬情有不正當的男女關係,等文史遠同誌的愛人一死,魏酬情為了達到與文史遠結婚的目的,不惜告發自己的丈夫,把牛荃送進了監獄。可是文史遠同誌這時已經又有新歡了,那就是前段時間被毀容的葉慕月。最讓人痛心的是,二〇〇二年天野是河東省上訪案最多的一個市,而群眾上訪的原因也與文史遠同誌有直接關係。一是縱容弟弟文史達在南山縣胡作非為,迫害民營企業家石三金,致使石三金下肢癱瘓至今仍臥床不起。二是支持同學葉慕天在北遠縣搞虛假形象工程,而這種背離為人民服務宗旨的做法導致了嚴重的後果,群眾能不上訪嗎?不知文史遠同誌吃喝玩樂的時候,是否想到過有人在哭泣?是否想到過有人在罵娘?是否想到過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背離了**員廉潔奉公的宗旨?”劉暢一連用了三個反問句,然後情緒激昂地說道:“我是人大代表,代表著人民群眾的權利,我有義務把天野官場存在的問題說出來,有權利對政府工作提出批評,我們黨曆來是提倡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言者無罪,聞者足戒嘛,我就是希望文史遠同誌不管當選市長與否,都不要忘了自己是人民的代理市長,不要忘了自己是一個**員。如果我有話不說,采用明哲保身的方法的話,我認為有愧於人民,是一個失職的人大代表。”
王步凡身為代理市委書記,不得不先強調組織原則問題,然後說:“當然啦,人代會要充分發揮民主性,讓代表們暢所欲言。不過我可有言在先,任何一位同誌發表意見都可以,提出建議也可以,這是你們的權利,但你必須對自己的言行負責。”
“我敢說,就敢於負責。王書記我還有話要說呢!”劉暢說。
“那你就接著說吧。”
劉暢環視一下在座的人說:“同是市委領導,王書記的官品人品和工作作風我就不說了,林書記與文史遠同誌相比就很容易發現誰優誰劣,林濤繁同誌一年四季在農村跑,機關幹部笑他是泥腿子,而人民群眾都說他是知心人,這是區別之一。林濤繁同誌的辦公室裏至今除了舊沙發和辦公桌之外別無他物,而文史遠同誌的辦公室是何等的氣派?裝修花了二十萬,光擺放的各種盆景和花草就值幾萬,誰廉潔誰腐化,這是區別之二。林濤繁同誌的愛人,至今還是西城區一所中學的教師,因為工作成績出色,幾次被定為副校長人選都被林濤繁同誌否決了,而咱們的文史遠同誌呢?連情人的哥哥葉慕天都提拔了副縣長,並且還是在群眾的告狀聲中提拔的,誰公正?誰自私?這是區別之三。文史遠同誌桃花源裏有別墅,市政府那邊有住房,據說省城還有一套房子。而我們的林濤繁同誌至今還在學校裏住,他們的住房麵積也隻有八十多平方米,市委給林濤繁同誌分了住房他卻讓給老同誌向天吟了。誰清正?誰自私?這是區別之四……”
“打住!打住!劉暢同誌,這是開人大會,不是開聲討會,說話要講究用詞,不能隨心所欲。文史遠同誌畢竟是組織上欽定的市長候選人!”王步凡不得不提醒了一下劉暢,然後離開會場,到其他地方去。他認為自己再聽下去,就有合謀算計文史遠的嫌疑了。
王步凡一走,代表們更是一個個說文史遠如何如何地生活腐化,說林濤繁如何如何清正廉潔,把討論會的氣氛推向了**。
討論會是有會務人員作記錄的,按會議要求各個代表的發言記錄要上交會議秘書組整理後以簡報的形式發到各位代表手中令其參考。會務人員把記錄整理好後,代表團團長劉暢又看了一遍,認為還滿意,就簽上自己的名,讓會務人員及時上報。她這時心裏覺得很痛快,也覺得代表們看她的眼神與往日不同,好像在那一雙雙眼睛背後都藏著敬佩和神密。
討論會結束時該吃飯了,王步凡和文史遠、劉再娜坐在一起。吃飯的地方在天道賓館的用餐大廳裏,擺了二十多張桌子。以往開會代表們坐單間,這次為了營造團結和協的氣氛,王步凡與向天吟商量後,決定與代表們在一起吃飯。今天晚上文史遠有些蔫,可能劉暢在討論會上向他開炮的事他已經知道了。飯前墨海告訴王步凡其他幾個代表團在會上都批評文史遠了,難怪文史遠今晚的情緒這麼不好。而林濤繁的情緒有些興奮,舉著酒杯到處敬酒,每逢有人向他敬酒,他都來者不拒。王步凡知道林濤繁的酒量很大,在機關幹部中號稱“林二斤”,但他平時不怎麼喝酒。等他來到王步凡坐的這一桌敬酒時,文史遠舉起高腳杯在與兩隻杯子碰撞的那一刻,不陰不陽地說:“祝賀你林書記。”
林濤繁故作愕然地反問:“文市長,這次人代會是選你當市長的會議,本該我祝賀你,你怎麼祝賀起我來了,本末倒置了吧?王書記,是不是該罰文市長一杯?”
“這是你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我可不當這個裁判。林書記你就坐在這裏吧,我也該去和代表們見見麵了。”王步凡說罷拿了自己的高腳杯到其他桌子上去敬酒。敬完酒與李知書坐在一起說話。文史遠也是很有酒量的人,加上心中有氣,就把林濤繁的敬酒視為挑戰了,立即和林濤繁叫起板來,兩個人用大杯在比酒量,其實是在暗中較量,較量的結果是文史遠醉了,而林濤繁還很清醒。
會議期間王步凡仍住在貴賓樓。等王步凡來到房間時,房間裏的燈亮了,茶水也泡好了。
這時林濤繁愁眉苦臉地進來了,不及坐下就說:“王書記,看來這次要弄假成真了,我已經得到消息,劉暢聯絡了一百多名代表要推舉我為正市長候選人,與文史遠競選。另外也有幾十名代表推舉劉暢為副市長候選人。大會總共隻有四百九十五名代表,有人預計會有四百名代表投我的票,你說這事組織上能通過嗎?我真有些擔心。現在打退堂鼓吧,心猶不甘,不打退堂鼓吧,真怕弄成雷佑胤第二。”
王步凡覺得此時應該給林濤繁鼓鼓勁兒,就說:“林濤繁同誌,政聲和業績對於一個參與競選的人來說是很重要的,你怎麼能拿自己和雷佑胤比呢,雷佑胤政聲不好,又沒有什麼政績,盡幹些不得人心的事,而你就不同了,在下邊你是老百姓公認的好幹部,在上邊省委認為你是個有能力的幹部,就拿你寫文章這件事來說吧……啊馬書記很賞識你哩。”
不待王步凡說完,林濤繁說:“現在誰去重視一個筆杆子呢?你可別把政治遊戲當真。”
“非也。你寫的《對一把手**和黨政領導體製的思考》那樣的文章文史遠能寫出來嗎?你可不要小看那幾篇文章,影響大著哩,我在中央黨校學習時,提起林濤繁的名字無人不知,那天去見省委馬書記時,連他都誇你是個人才呢,我想馬書記是否認為中央黨校的領導已經發現你這個人才了?”
“真的!馬書記真的知道我寫文章的事?”
“不光知道,還讀過你的文章,說《對一把手**和黨政領導體製的思考》這篇文章很好,說你這個同誌很有思想,很有見地,可惜讓他發現得太晚了。”
林濤繁點點頭,“有馬書記這個態度我就放心了。”林濤繁臉上的愁雲已全部消散了。又望著王步凡說:“感謝王書記的提醒!”
王步凡這時又說話了,“老林,你要被選上市長,人大主任那裏也是一關啊,在沒有接到人大代表正式提名之前,這些都隻能做為道聽途說的馬路消息,我去找向主任不合適,你應該主動去找他,把你聽到的消息告訴他,看他是個什麼態度。你要弄清一點,要想當市長,就必須得到向天吟同誌的支持。隻要他支持你,你就有希望了。”
林濤繁點了點頭說:“我現在就去找向主任。”說罷離開了。
林濤繁走後,各代表團的團長不時到王步凡這裏彙報情況,王步凡既沒有表示支持林濤繁,也沒有表示支持文史遠。隻有與個別關係特別好的談話時流露出支持林濤繁的意思。久在官場混跡的人,哪一個也不是傻子,最近文史遠又出了一係列醜聞,誰都能猜出來,這次文史遠的市長隻怕當得不會很順利。
夜深了,王步凡沒有回家裏去,而是在貴賓樓住下了。躺下後,他輾轉反側睡不著,對於天野出現的新情況他也吃不準該怎麼辦。馬風疾有過暗示,呼延雷也在電話上強調過組織原則,那麼他究竟應該聽誰的?最後他選擇了馬風疾。他也想好了,如果將來呼延雷在河東主政,他可能要為林濤繁競選市長的事付出代價,一旦到了那一步,他也有恨無悔。
這時他的電話響了,是聞過喜打來的,說是他寫了一篇《假如我當市長》的文章要在明天見報,主編怕擔責任,讓請示一下王書記。王步凡深思了一會兒說:“小聞,我們不是強調言論自由嗎,隻要你的文章中沒有反黨反社會主義的言論,我看可以發表吧?你讓宣傳部部長李光源把一下關,有什麼不妥他會向我彙報的。”聞過喜沒有再說什麼,隻與王步凡說了再見。
第二天,人代會代表團正式收到一百多名代表聯名推薦林濤繁為正市長候選人和劉暢為副市長候選人的動議時,向天吟眉頭皺起來了,王步凡在心中暗笑了,文史遠有些懵了。更讓文史遠頭疼的是《天野日報》上登了篇聞過喜的文章,《假如我當市長》。
……
如果人民選我為市長,我將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在我的任期內,不搞花架子工程,杜絕以下不良現象:通過企業違法貸款炒賣地皮,向企業推銷物資吃回扣,把工程承包給不具備施工條件的工程隊而搞出豆腐渣工程……我將和人民群眾一道監督班子內部所有成員,不允許一個領導幹部以權謀私,貪汙受賄,公款旅遊,大吃大喝,更不允許一個公務員在市委領一份工資,再在其他單位領一份工資,然後去包養情婦,敗壞人民政府在人民群眾中的形象……
如果人民群眾選我為市長,我將不愧於人民市長的稱號。在全麵建設小康社會上狠下功夫,全麵加強基礎建設措施,不斷改善經濟發展環境,讓全市上下團結一致,使幹事創業的積極性空前高漲,把各方麵的積極性和創造性調動好,引導好,發揮好,力爭使天野的經濟發展得更快一些,更好一些。不光自己要撲下身子抓工作,也會帶動身邊的人,求真務實,不尚空談,不讓人們說我隻務虛不務實。……
如果人民選我當市長,我將全心全意地為人民服務,從我做起,做個好官,與**現象展開殊死的鬥爭,使政府班子內不出現像暴平軍那樣的坑國害民的**分子。我會與我的同仁一道樹立科學的發展觀和正確的政績觀,不搞虛假誤民工程,不搞勞民傷財的害民工程,牢固樹立全麵、協調、可持續的發展觀,既要重視經濟建設,又要注意社會進步,既要注重城市建設,又要注重農村發展,既要注重近期發展,更要注重長遠發展……,充分了解民情,尊重民意,努力使人民群眾得到更多的實惠,讓政府工作經得起實際考核,經得起曆史和群眾的檢驗,不讓人們說我是花架子市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