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歌未竟 東方白(3 / 3)

如果人民選我為市長,我將力爭做個廉吏。我會不斷完善人才市場網絡體係,大力推進人才市場信息化建設,加強勞務輸出和人才交流,使近年來畢業的大中專畢業生盡顯其才,都有崗位,都有施展才華、奉獻社會的機遇,進一步消除人才流通中的城鄉、區域、部門、行業、身份、所有製限製……加大對人才市場的監管力度,清理和取締非法人才吸納現象,嚴肅查處偽造檔案、虛假招聘、亂收費等擾亂市場秩序的行為,不讓人們說我是“官老爺”。……

如果人民選我為市長,我將做好火車頭。像林濤繁書記那樣,撲下身子深入基層,帶領天野人民在改革的大潮中乘勢而上,加倍努力,在繼續保持國民經濟快速增長的同時,切實加大投資力度,全麵推進建設項目,確保二〇〇二年至二〇〇三年的主要目標是:生產總值增長百分之十一以上;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增長百分之三十以上;城市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長百分之十以上;農民人均純收入增長百分之六以上;城市登記失業率控製在百分之四以內;人口自然增長率控製在百分之七以內。讓人民群眾說我是個帶頭人,而不讓他們說我是個庸官。……

如果人民選我為市長,我將在天野市推進民主進程,承諾讓人民當家作主。也許人民群眾會認為我這隻是一句漂亮話,但我深刻認識到自己的角色定位:在市民麵前,市長不是官老爺,而是服務者,既然是服務者,就不能僅僅承諾在口頭上,而是要把政府職能向社會管理和公共服務型轉變。公仆這個詞語誰都不生疏,而真正做到當人民公仆,與群眾心連心的市長有幾個?但我承諾:人民選我當市長,我為人民做公仆!也有人說,少說漂亮話乃藏拙之一道,但我不想藏拙,是金子我就要發光,是黃銅我就發熱,願與八百萬天野人民共同建設新天野,不讓老百姓說我是靠走上層路線爬上去的庸才,也不讓老百姓說我是拈花惹草的花花公子……

……

聞過喜的這篇文章有明顯的針對性,矛頭直指文史遠,因為天野人現在已經給文史遠起了個綽號叫“花花公子”。文章一見報立即引起了廣大代表的密切關注,雖然這也是官樣文章的一種,但是文中很多話是針對文史遠的所作所為而發的感慨。於是代表們都私下議論:聞過喜肯定當不了市長,如果林濤繁當了市長,肯定要比花花公子文史遠好。

聞過喜在《天野日報》上發表了那篇文章,讓文史遠在憤恨謾罵之餘又坐不住了,他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讓呼延雷采取組織行動,要麼遏製林濤繁對與市長競選,要麼把林濤繁調離天野市,讓他在沒有競爭對手的情況下順利當選市長。於是文史遠下午向主席團請了假來省城拜見呼延雷,可惜省委正在省委招待所開民主生活會,馬風疾讓大家都關了手機,因此一個下午,文史遠也沒有見著呼延雷,隻有到晚上再去呼延雷的家裏見他。

在文史遠往省城之前,王步凡已經於午飯後主動來找向天吟。向天吟自從當上人大主任之後,也搬到老地委的舊式房子裏居住,他與王步凡不住一排,住的是李直原先的房子。李直自從不當人大主任之後,看著別人不順眼,別人看他就更不順眼,於是他搬到桃花源去住了,一般情況下都是深居簡出,不多露麵。

王步凡按響向天吟家的門鈴,是向天吟的夫人開的門,見了王步凡急忙邀進客廳去倒水,但她並不認識王步凡,隻是住在一個大院子裏覺得有些麵熟。

進了向天吟的客廳,王步凡發現他的家具並不豪華,還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老家具,不過與客廳的裝修顏色很一致,都是古樸滄桑的樣子,看著那些古樸的裝飾品也顯得很有情調,長沙發後的那麵牆上掛著一幅很大的山水畫,是當代名家之作,兩邊的對聯是: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也是當代名家書寫的。

向夫人倒了水,放在王步凡麵前說:“老向有午休的習慣,一年四季都午休,哪怕休息十分鍾也得休息,他說中午不休息,下午半天都沒精打采。在賓館他怕別人打擾就回來了,我這就去叫他!”

王步凡急忙止住說:“別叫,別叫,讓向主任休息一會兒,他這幾天為大會的事兒太累了,我也沒有什麼急事,隻是向他彙報彙報工作,就等他起床後再說吧。”

向天吟的老婆屬於地道的農村婦女,沒有什麼見識,是後來才從農村搬進城市居住的,她很熱情,小聲問王步凡抽煙不抽,王步凡說自己有。

向夫人又問:“看你有點麵熟,好像在哪裏見過你,記不起來了。對,咱們是不是住在一個大院裏?”

王步凡笑著點點頭。

向夫人又說:“對了,老向愛看新聞,我覺得你和新聞上一個人長得很像,但不知那個人叫啥,好像還是個當官的。”

王步凡仍笑笑沒有說話。

向夫人又說:“你猜猜我怎麼能讓你進來?因為你沒帶東西。老向交代過我,凡是拿東西的都是壞人,不拿東西的都是好人,因此我才讓你進來。前幾天還鬧了笑話,老向的侄子來找他。多年不見了,我也沒認出來,他侄子背了半袋子小米,我硬是沒讓進門。你說這孩子也老實,他也沒有先叫嬸嬸,也沒有說他是誰,就坐在我家門前哭,哭我也不讓他進,還是老向回來了問清楚了情況,還把我訓了一頓,說我死辦(搬)架(教)條。”說到這裏向夫人自己大笑起來,笑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捂住了嘴,就這還是把向天吟給驚醒了。他在裏邊吼道:“老太婆,你還叫人休息不叫了,跟誰在說話那麼開心?啊?”

“是和咱住一個院的。”

王步凡急忙說:“向主任,是我,王步凡。”

向天吟穿著睡衣從臥室裏急忙出來,先與王步凡握了手,又訓起老婆來:“我說你這個木頭腦袋啥時候能變得聰明起來,這是市委的王書記,你怎麼不叫我呢?真是個糊塗蛋。”

“這不怪嫂子,是我不讓叫。”

向夫人憨厚地笑著說:“他不說我哪知道他是王書記?對了,你就是電視上經常講話的那個人。”

向天吟虎著臉說:“去吧,去吧,這裏沒你的事了。”

“那我出去找人打麻將了。”向夫人說罷,又轉回身說:“老向,我口袋裏隻乘下兩塊錢了,你口袋裏有錢再給我掏十元。”

向天吟不耐煩地去口袋裏掏錢,掏出來後盡是五十和一百的鈔票。王步凡趕緊從自己口袋掏出十塊錢說:“我這裏有十塊的。”

向夫人接住錢說:“你們家住哪裏,改天我還給你。”

向天吟擺擺手說:“你快走吧,還給我就行了。”等向夫人一出門,向天吟自己先笑了,“步凡,你嫂子挺有意思吧?說她傻吧她也不傻,可她就是憨厚得讓你想罵,讓你想笑,有時還讓你覺得她挺可愛。”

王步凡知道向天吟是在自嘲,就趕緊說:“嫂子絕對是個賢妻良母。”

“這你算真說對了,我當年也曾想過不要她,可就是念在她對我父母特別好,天歌比我整整小二十歲,我母親二十二歲生我,四十二歲生天歌,生下來後我母親沒有奶水,正好我的第一個孩子夭折了,天歌是吃他嫂子的奶水長大的,就憑這個我沒有和她離婚。”

“咱們市裏要是評好鄉嫂,嫂子的得票率肯定很高。”

“唉,不說這些了,說正事吧,今天可是怠慢了,望書記大人海涵。”

“哪裏,哪裏,說句實在話,你向主任的官品和人品可真是我們學習的榜樣啊!”

“敗陣之將豈敢言勇,一個汽車廠使我葬送了一世英名啊。”

“這話不對,汽車廠是在經濟轉軌變型的大氣候中造成的,不是你向主任的錯啊,全國此類事甚多,誰能說當年的輝煌不是輝煌,隻有今天的輝煌才是輝煌呢?改革開放固然成績顯著,那也是站在巨人肩上創造的奇跡,誰敢說中國今天的一切沒有**、周恩來、**、朱德等第一代革命家的功勞?不能這樣說吧。”

向天吟覺得王步凡這一番話特別入耳,就點了點頭。

王步凡又說:“我對向主任最敬佩的有三件事:第一件,天野汽車廠倒閉了,可是沒有一個工人罵你,這說明你確實是個好人、好官。第二件事,天野發生大爆炸那天晚上,你作為人大主任不到現場也沒有人跟你攀比,但你去了,並且以身作則,處變不驚地妥善安置死者。第三件事,工作上不徇私情,你沒有給任何人說過情,就連自己的親弟弟由副局長升為局長這件事情,你也從來沒有為他說過一句話。向主任,從你身上我看到了一個**人的高尚情操。”

向天吟長長地歎了一聲,那一聲歎得有些愴涼,有些讓人心酸。然而就王步凡總結他的三件事,他沒有表態,而是用深邃的目光去看那副對聯。

苟利國家生死以,

豈因禍福避趨之。

直到這時王步凡才覺得用城府太深去形容向天吟是不妥的,應該用情操高尚來形容也許地會更妥當些,他是一個很成熟的政治家,而不是一個合格的企業家。

向天吟這時開腔了,“王書記,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今天來也是為選舉的事吧?”

王步凡點了點頭。

“我準備和你一起去見馬風疾書記,我看文史遠確實不配當人民的市長,林濤繁同誌我看行,咱們就再為民主進程貢獻點力量吧,天野人民被貪官庸官坑害得不輕了,是應該選出一位能為人民群眾辦事的好市長啊!”

王步凡這時不自覺地與向天吟握住了手,然後很激動地說:“代表們準備聯名推舉林濤繁為市長候選人與文史遠競爭,我想我們應該到省委去一趟,爭取主動,不能被動。”

向天吟笑著說:“‘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咱們今天下午就去,討論會不參加了,讓代表們繼續討論吧。”

下午,王步凡是坐了向天吟的車去省城的,路上向天吟打馬風疾秘書小李的手機,小李說馬書記正在開民主生活會,要見麵隻能在六點半到七點半之間到馬書記家裏見,晚上八點,看樣子還要繼續開會。小李知道向天吟與馬風疾是同學,因此才這樣跟他說。

向天吟合了手機,往靠背上一靠,對身邊坐著的王步凡說:“六點半到他家中去。”然後又對司機說,“放段音樂輕鬆一下。”

音箱裏很快傳出歌聲:敬愛的**,我們心中的紅太陽……

向天吟是共和國的同齡人,他是唱著革命歌曲去割草放牛,又是唱革命歌曲去上學和參加工作的,因此他有很強的革命歌曲情結,這些歌曲能勾起他許多的回憶,有三年自然災害徹骨痛心的饑餓,有高舉紅旗到北京去被**接見的狂熱,有被打成走資派下鄉勞動的辛酸……這些回憶出現在他的腦海中時,像雨像霧又像風,像發生在前天和昨天,又像發生在很遙遠的古代,記憶卻總是那麼深刻,一情一景又是那麼清晰。正因為他的閱曆豐富,因此他才深沉;正因為他經曆的磨難多,他才修煉得喜怒不形於色。他知道因為狂熱和挫折給人們帶來了災難和困惑,可是麵對新形勢下的**問題他又手足無措了,在天野市雷佑胤和暴平軍的貪汙數目大得令他震驚,侯壽山的假公濟私和造成二百九十八人喪命讓他垂淚,文史遠的作風**使他憤怒……但是經過這麼多年的磨煉,他又是個輕易不“惹禍”的人,他隻有靜觀其變。現在他認為是應該出擊的時候了,他才主動拉上王步凡去見馬風疾,如果不是有一個老**員的責任心,有一個老幹部的使命感,他仍然不會這麼做。不管誰當市委書記或市長,都不敢對他不恭,但是他容不得這些人對人民不恭,除非他沒有力量,隻要他的力量所及,他就不會坐視不管。

小轎車行駛在去省城的高速公路上,車速很高,車窗外響起巨大的風聲,這風聲就像雷霆萬鈞之力,令向天吟心潮澎湃。他決心為維護民意與呼延雷所謂的“組織”抗爭一次,如果成功了,把林濤繁選為市長,如果失敗,他準備把全部責任承擔下來,然後自己辭職,以保護王步凡和林濤繁這樣的很有希望的年輕幹部,盡量不讓他們受到呼延雷的傷害。正是基於此,他這幾天一直在思考、思考,又不把他的內心世界敞開讓其他人看到,他是個不圖名利的人,因此在馬風疾要他出任天野市人大主任時,他推辭了。馬風疾知道向天吟的才能超過自己,要使天野的政局穩定下來,隻有讓向天吟出山才行,最後向天吟幾乎是在馬風疾的求救聲中出任人大主任的,但是不明真相的人還以為是他求了馬風疾。對於這件事他對誰也沒有解釋過,默默地承受著別人的議論,把心思全部用在工作上。

當初王步凡對向天吟也是有過誤解的,而今天他再回過頭來思考向天吟這個人,就覺得他的形象很偉大,思想境界很高,心靈也很純潔。

48向天吟和王步凡在去省城的路上時,文史遠已經到省城了,等省委民主生活會休會吃飯的時候文史遠通過呼延書記的秘書把呼延書記約到濱海別墅區他的別墅裏,向副書記彙報了天野市人大代表們要推舉林濤繁為市長候選人與他競爭的事,情緒顯得極其低落。

呼延雷聽罷文史遠的話很長時間沒有說話,停了一陣子,他才一反常態地批評道:“小文,你不覺得自己所做的事情會讓人民群眾失望嗎?在鄭清源保外就醫這件事上我責令天野市委不予深究,總算是壓下去了。你倒好,現在讓兩個女人爭風吃醋差點壞了大事,又得讓我出麵給你捂蓋子。你想過這個事兒的後果沒有?那是生活作風敗壞的惡劣行為啊!你說你一個老爺們,遇事怎麼就提不起放不下呢?哎,讓我怎麼說你們啊,你們也讓我太失望了,讓老百姓太失望了。”

呼延雷對文史遠的態度出現這麼大的變化也是有原因的,省委這次民主生活會是中組部責令河東省委召開的,中組部還派了一名副部長到會旁聽,因為人大主任楊再成已經把馬風疾和呼延雷的問題反映到中組部,說馬風疾沒有開拓精神,不具備駕馭河東局勢的能力,說呼延雷有貪汙**行為,生活作風也糜爛至極。呼延雷已經在民主生活會上作了自我批評。他此時更多地是思考自己的保身之策,哪還顧得上文史遠的事。所幸的是東方霞現在不知去向,他又把侯壽山給他買的房子賣了,以為自己隻要做事謹慎些,還能夠躲過這一關,即使升不了省委書記,將來退到人大去當主任,要麼調到其他省去當省長,看來與馬風疾的明爭暗鬥也該到此結束了。

文史遠在聆聽呼延雷訓斥的同時,向天吟和王步凡正坐在馬風疾家的客廳裏向馬風疾彙報天野市市長選舉的突發情況,並將一百多名代表推舉林濤繁為正市長候選人與文史遠競選的事向他作了詳細彙報。

馬風疾聽後說:“中組部已經批評我們河東省在選拔任用幹部上的隨意性太大,缺乏民主監督,沒有把群眾對幹部選拔任用的知情權、參與權、選擇權和監督權落到實處。中組部的同誌還特別強調說讓我們對群眾舉報的問題要分級負責,歸口辦理。批評我們的覺悟沒有老同誌覺悟高,作風也沒有老同誌的作風正派。唉,仔細想想,河東省的工作是在我主政期間沒有做好啊!當前一些地方和部門在用人上確實存在不正之風和**現象,就連省委也不例外。我雖然沒有超人的能力,但是我在用人上是公正的,用你向天吟是公正的吧,你向天吟從來沒有向我伸手要過官,而是我求你出任天野市的人大主任的,在任用王步凡同誌這個事上我也是出於公心,王步凡既沒有請我吃過一顧飯,也沒有給我送過一次禮,我是看重了他的能力。但是我作為一個省委書記,不是隻管住自己就萬事大吉的,我的責任重大啊!固然河東政局不穩定的原因很多,但失之於寬,失之於軟是我的最大失策。中組部的同誌還捎話給我,中央領導讓我五月份進京述職,看來我這個省委書記也沒有多少時日了,在下台之前就做一件果斷的事吧:我原則上同意林濤繁同誌作為市長候選人,與文史遠一起競爭,誰選上誰就是市長,誰落選誰就去中央黨校學習改造思想。隻要你們天野市市委和人大是出於公心,是站在人民群眾利益上辦事的,我都會大力支持,在這一點上我相信我的老同學,也相信你王步凡同誌。王步凡書法至今還掛在省委會議廳裏,人民的利益高於一切,我們就尊重人民的選擇吧。”

馬風疾送向天吟和王步凡離開時已經晚上七點鍾了,向天吟和王步凡在大河路口的小吃攤隨便吃了點東西就往天野返。

當天夜裏,王步凡剛到天道賓館,溫優蘭轉來東方姐妹的一封信。

敬愛的王書記:

我們姐妹倆已經在南方找到了適合我們幹的工作,一切都好,勿念!

初識王書記,是在花花綠綠的天涯海角,曾懷疑你與眾多貪財好色的官員一樣,不然不會與民營企業家打得火熱……後來諸多的事實證明我們當初的判斷是錯誤的。隨著交往的增多,我們為王書記出汙泥而不染的高尚情操所折服。在物欲橫流的時代,一個人想頂住誘惑,守住自己的節操,做一個光明磊落的人是何等的難啊!而王書記和林書記守住了節操,不為誘惑所動,是天野為數不多的好官,這一點我們為天野的百姓們感到慶幸,為黨和祖國感到欣慰。因為建設偉大的事業,必須依靠具有高尚情操的人來主政,而天野人民現在已經得到了這樣的人……

我們的為人可能讓王書記很鄙視,但我們之所以成為別人眼中的“怪物”,是雷佑胤、暴平軍、侯壽山、文史遠等等這些貪官汙吏逼出來的。本是良家之女,父母都是與共和國同齡的工人階級,過去他們是先鋒,後來他們竟成了可憐的下崗工人。父親得了胃癌,四十九歲就過早地離開了我們,母親得了乳腺癌,曾做過三次手術,欠下幾萬元巨債,最後才五十歲的她就撤手人寰。好好的一個家就這樣不複存在了。我接了父親的班,妹妹接了母親的班,可是我們從接班之日起,就沒有上過班,從我們參加工作開始,就成了下崗職工,站在了弱勢群體的行列中……

我們憤恨貪官汙吏,憤恨社會的不公。貪官們為什麼能呼風喚雨、為所欲為?大老板們為什麼就敢揮金如土、無所不為?他們的錢是從哪裏來的?不就是靠挖社會主義的牆角,就是靠吮吸人民群眾血汗得來的嗎?我們雖然是無權無勢的弱女子,無能力製服貪汙**分子,卻有辦法從他們那裏套出錢來救濟那些為生計食不果腹、衣不遮體的人們……

喬織虹是我們告倒的,呼延雷的問題我們已經反映給老幹部了,聽說老幹部已經進京告狀,喬織虹已經去了她應該去的地方,呼延雷最終是個什麼下場,我們不得而知。但我們深信,**的天下是人民的天下,決不是貪官汙吏的天下,貪官汙吏長久不了,也不可能長久……

別了,王書記。我們不會再回天野了,因為那裏有我們太多的傷心往事,也有我們太多的羞辱,如果我們在天野生活下去,肯定不會被任何人所理解,甚至還會被人們視為蕩婦,視為外星人。因此我們決定離開天野,離開生育我們、養育我們的故土,到省城來謀生。然而,風箏飛得再高,牽繩總要在放風箏人的手裏攢著,我們雖然離開故土了,但仍然心係家鄉,祝願家鄉父老在王書記和林書記這樣的幹部領導下,早日過上小康生活,也祝願家鄉在經濟建設中取得輝煌的成就。如果有緣分,我們肯定還會見麵的。

順祝吉安!

東方姐妹於三月十七日

王步凡看了東方姐妹的信,從心底升起一股敬意,她們姐妹是好人,是善良的女性,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反腐英雄,她們的音容曆曆在目,也許再也見不到她們了。

王步凡麵對東方姐妹的信,感慨萬千,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林濤繁這次能被確定為市長候選人之一與文史遠競選,是得到王步凡支持的,在電話上免不了說些感謝之類的話,王步凡笑著說:“老林,這些話等到水落石出的時候再說吧!”

……

在天野市人代會正式選舉市長之前,主席團在江融河的主持下又召開了一次會議,他宣布主席團成員八十人,實到七十五名,符合開會的法定人數。省委組織部仍然派副部長薑曼娣來參加天野的這次市長選舉會議。

會議聽取了各代表團對正式候選人的醞釀情況,通過了正式候選人名單。聽取了總監票、監票員建議醞釀情況,通過了總監票、監票員名單提請大會表決……薑曼娣代表省委組織部門講了話。

會議選舉的時刻終於到了,在天野賓館的大禮堂裏,代表們排著隊向票箱走去,禮堂裏播放著運動員進行曲,代表們心潮澎湃,表情嚴肅。去年的三月,也是在這裏他們中的大多數人沒有按照組織的意圖選舉,致使歐陽頌落選了,雷佑胤被選上市長,誰知他們竟被雷佑胤給玩弄了,選舉了一個大貪官。現在他們大多數人手上的票選舉的不是文史遠,而是林濤繁,不知這次林濤繁又會是什麼樣一種命運。

這其中要數文史遠和林濤繁的心情最為複雜,文史遠認為:自己是上級欽定的正市長候選人,那麼多黨員代表會按照組織原則辦事的,即使林濤繁會得一些票,而自己的得票率超過半數還是有可能的。林濤繁認為:自己在得票上不會有問題,將以絕對的優勢擊敗文史遠,但不知道最後能不能過了組織這一關。

在計票與公布選票這段時間裏,王步凡頻頻與向天吟交頭接耳,向天吟親自走下主席台,告訴計票員選結果出來後先送到王步凡手中,然後要請示省委之後才能公布。

計票時間對所有的人來說都顯得那麼漫長,在焦慮的等待中結果終於出來了。當監票和計票員把選舉結果呈到王步凡麵前時,他看到林濤繁得了四百五十票,文史遠隻得了二十票,同時選舉的副市長,劉暢當選,而劉再娜落選了,範士林隻得了十票。王步凡又與向天吟交頭接耳起來,談到最後,向天吟離開坐位到後台去打電話。電話是打給馬風疾的秘書小李的,小李說馬書記正在開民主生活會。向天吟說有急事請他務必讓馬書記接電話。小李隻好闖進會場,把手機遞給了馬風疾,馬風疾聽完向天吟的彙報之後說:“你等一下,我們研究一下再說。”

合了電話,馬風疾說:“現在有個小插曲,咱們臨時議一下,是關於天野市市長選舉的情況,在天野市召開兩會之際,有一百多名代表聯名舉薦市委副書記林濤繁同誌與代理市長文史遠同誌一起競選,有四十名代表推舉天野市西城區區委書記劉暢為副市長候選人,省委和省人大常務委員會認為這是民主進程的一件好事,就批準了。現在選舉結果出來了,林濤繁同誌以絕對優勢當選市長,文史遠同誌落選了。副市長選舉劉再娜被選掉,劉暢當選了。正好省委常委們都在,省委對這個事要表個態,大家議議吧。在此我強調一點,這次咱們河東省的民主生活會斷斷續續開了快一星期,我們省委是不是民主了,這個議題咱們講了多次,很多同誌下的結論是省委的工作作風不民主,存在權力失去監督的現象,那麼現在天野市出現了民主選舉市長的新情況,我們是給予承認呢,還是不予承認呢?我在這裏闡明我自己的觀點:我讚成天野市的民主選舉!”

其他常委也紛紛表示讚同天野市的民主選舉,馬風疾就把電話打給了向天吟,把省委研究的結果告知向天吟。

向天吟接完電話來到王步凡身邊,把馬風疾的電話內容傳達給王步凡,並要他宣布選舉結果。王步凡一再謙讓,要讓向天吟宣布,最後向天吟隻好宣布了選舉結果和省委對文史遠和劉再娜的任用意見。

會場上爆發出經久不息的掌聲,代表們為自己選擇了市長而興高采烈,林濤繁為自己能當選市長而紅光滿麵,劉暢為自己當選副市長而激動不已。

大會的最後一項議程是由新當選的正市長林濤繁向大家作就職演說。

林濤繁神采奕奕地站到發言席上,清清嗓子,準備講話。他環視一周,代表們的臉上掛著令人振奮的笑容,而文史遠坐在那裏,既像一尊雕塑,又像一具木乃伊。劉再娜的城府畢竟沒有文史遠深,她在低著頭擦淚,好像淚水還特別多,永遠也擦不完。

林濤繁的講話很有特點:

各位代表,各位同事:

首先感激你們對我的信任!你們把我選為市長,意味著把千斤重擔壓在了我的身上。天野是個好地方,也是個窮地方,為什麼說他是個好地方呢?這裏的山美、水美、人民群眾的心靈美,但是我們不得不承認在改革開放的大潮中,人進而我不進就是退步,得道山開發還沒有完工,石榴工程也沒有什麼成效,工業不發達,農民收入低……截止到現在,我們天野還有三個縣屬於國家級貧困縣,別人在奔小康,而我們還在為擺脫貧困而奮鬥,差距很大啊!但是,我相信有黨的領導,有天野八百萬人民的支持,我一定能把工作做好。可能有人要問,別人工作都做不好,你就那麼自信?難道你是神嗎?我是人不是神,並且是一名非常普通的人。那麼我的信心來自哪裏呢?一、來自於責任心。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最講認真。隻要你永遠記住自己是一名**員,記住!**是為人民服務的,那麼就一定能把事情辦好。如果我盡心了,仍然沒有把事情辦好,那就說明咱不稱職,希望代表們再把我林濤繁攆下台,或者說我會自動辭職讓賢。二、來自於團結。大家知道,我們的很多事情沒有辦好是因為存在著從不間斷的內訌和窩裏鬥。由於不團結,很多人把心思用在謀人上而不是用在謀事上,其結果是別人發展了,我們仍停滯不前。我希望新一屆政府組成人員加強學習,不斷提高領導水平和業務能力,牢記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宗旨,務實不務虛,要團結不要內訌,做好人民的勤務員,為全市經濟社會的發展建功立業,依法行政,克己奉公,清正廉潔,開拓進取,圓滿完成任期內的各項工作。三、來自於監督。我深深體會到,在改革開放的今天,權力一旦失去監督,就會把人民賦予的權力變為以權謀私的工具,在此我呼籲在今後的施政過程中,政府一班人要自覺接受市委的領導,接受人大的監督,接受人民群眾和新聞媒體的監督,堅持立黨為公,執政為民,樹立良好的政府形象,為天野市的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作出更大的貢獻。謝謝大家!”

林濤繁的講話簡潔有力,博得代表們長時間的熱烈掌聲,向天吟笑了,王步凡笑了,人大代表們也笑了,這笑容是滿意和支持的笑容,是信任和期待的笑容。

……

天野市人代會結束的第二天,即二〇〇三年三月二十一日,王步凡接到王宜帆的電話,說邊關的父親邊際在北京因心髒病突發逝世了,是在向中央首長彙報完河東省存在的問題之後回到賓館去世的,老人走得很安詳。邊關的意思是他父親把半生心血都留在天野了,追悼會就在天野舉行。

王步凡聽了王宜帆的話不禁黯然淚下。邊際,一個為真理而鬥爭,忠誠黨的事業,心係天野人民的老革命就這樣走了,並且是因為到中央去“告狀”勞累過度而去的……邊際一生光明磊落,他的追悼會一定要當作天野市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來操辦,他準備以市委市政府的名義組織一個治喪委員會,隆重舉行邊際同誌的追悼會,沉痛悼念這位優秀的**人,天野幹部群眾的好領導……

完稿於二〇〇三年歲末

改定於二〇〇四年歲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