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已經是二〇〇三年的二月將盡了,天野市的兩會還沒有確定在什麼時間召開,原因是文史遠的代市長職務仍然沒有明確,省裏也沒有派來新的代理市長。在往年,元宵節前後一般都是一年一度的兩會時間,這個時候北方的冰雪融化了,樹木吐綠了,花蕾綻放了,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們無一不是滿麵春風地來天野共商發展大計的,今年他們左等右等卻沒有確切的消息,人們就又議論開了:去年天野燒死了那麼多人,今年的兩會可能不開了。文史遠作風不好亂搞女人,很可能當不了市長,天野市沒有市長怎麼開會?
老百姓並不急著要開兩會,天野隻有兩個人急,一個是喬織虹,一個是文史遠。喬織虹身為天野市的市委書記,不能按時召開兩會,不能盡快把市政府的班子組建起來,心裏挺著急。文史遠心裏更急,他一心要當天野市的市長。一直到三月初才給他明確了這樣一個身份:市委副書記、常務副市長。眼看三月將盡,省裏還沒有決定是讓他當代理市長,還是從其他地方往天野調市長,文史遠真的有點坐不住了,一連往省裏跑了五趟。
三月中旬,省委副書記劉遠超才來到天野市宣布:文史遠同誌任**天野市委副書記,天野市人民政府代理市長。從劉遠超的表情上看,他對文史遠當代理市長並不讚成,宣布完並沒有講什麼話就走了。文史遠卻很高興,自己畢竟成功了,當上了天野市的代理市長。
劉遠超走後,喬織虹組織召開了市委常委擴大會議,研究了召開兩會的事宜,今年的兩會時間因故整整推遲了一個月。常委會上研究決定,天野市的兩會時間定為三月十八日到二十日召開,並要求市政府那邊要抓緊起草《工作報告》,人大主任準備人代會的具體工作,政協主席負責籌備政協會議。布置完工作,喬織虹問向天吟、廉可法和文史遠還有什麼要說的沒有,三個人都說喬書記布置得很全麵,自己沒有什麼要說的。喬織虹就宣布散會。
王步凡三月十日在中央黨校學習提前結束,到省城停了停,十二日才回到天野。十三日和十四日他與葉知秋回天南看望了父母和女兒凡秋,十五日正式上班,上班後他去找喬織虹報到,沒有見著喬織虹。
整整一天時間,沒有見到喬織虹的身影,打電話也打不通,王步凡很想給劉遠超打個電話問一問,又覺得不妥。下午快下班的時候,向天吟給他來了電話,說省委馬書記有急事要召見王步凡,晚上八點鍾在辦公室裏等他,讓他一定準時去見馬書記。
王步凡接了向天吟的電話心裏一陣陣的不安,頓時產生了千頃波濤和萬疊浪潮。不知馬風疾這麼急地召見他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根據目前的情況看,在天野市提拔他的可能性幾乎就不存在。莫非要調他到其他的市裏去當市長?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應該答應去還是不去?他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六點了,來不及多想就趕緊下樓,等上車後他才給葉知秋打了個電話,說去省裏有點事,因為葉羨陽在身旁,他沒有說去見馬風疾。
小車行駛在往省城去的高速公路上,王步凡心裏有些忐忑不安,他就嘲笑自己:王步凡啊王步凡,你這是怎麼了,平時不是挺能沉住氣的嗎,今天是怎麼了,他馬風疾也是人,他能把你吃了,如果你隨機應變能力這麼差的話,什麼想法也不要有了。說歸說,第一次去見馬風疾王步凡心裏還是有些緊張,就給邊關打了個電話,問他在不在家,邊關說他在家,王步凡說他有急事,請邊關在省委門口等他,他怕自己進不了省委大院。邊關在那邊笑著說:“是怕進不了馬書記的辦公室吧,不要緊,我帶你去。”
七點半鍾,王步凡趕到省委門口,見邊關正悠閑地與井右序在說話,王步凡讓葉羨陽停了車,他從車上下來與邊關和井右序握著手說了馬風疾召見的事,兩個人都笑了,邊關笑著說:“好事,祝賀你,走吧,我們帶你去。”說罷兩個人都上了王步凡的車,省委門口的警察給他們敬了禮。
王步凡的車進了省委大院,這裏的所有高樓都是靜止的,隻有降了國旗的那根不鏽鋼柱子在夕陽的餘輝裏分外明亮。旗繩在微風的吹拂下一搖一擺尚有點動態感,其餘就是偶爾有小車出進。等王步凡下車隨邊關和井右序進了省委辦公大樓的電梯,電梯一啟動,王步凡的心慌了,頭也暈了一下,就像忽然從飛機上掉下來一樣。他懷疑自己是否患有恐高症,這時腦子裏一片空白,對剛才邊關和井右序的話吃不透。
由於心裏過於緊張,在幾樓下的電梯王步凡都沒有記住,出了電梯門口,王步凡跟在井右序和邊關的身後,越往前走,心裏就越緊張,當他跨入那道神聖的棕色門時,裏邊一個年輕人向井右序和邊關問好,邊關順便介紹說:“步凡,這是李秘書。小李,這是天野市的王步凡書記。”
“李秘書好。”
“王書記好。”兩個人問候著握了一下手,李秘書給王步凡的印象是:有禮貌、很精幹。繼續往裏邊走,又過了一道門,就聽見馬風疾正在和誰打電話,見了三個人用手示意他們坐。他仍然繼續打電話,李秘書為三個人倒了水就退出去了。馬風疾打電話的內容王步凡沒聽清楚,隻聽見最後一句是“調查清楚,嚴肅處理”!
剛才馬風疾打著電話,王步凡就看了他的辦公室,不過他是不讓頭動而是用眼睛環視的,馬風疾的辦公室還沒有喬織虹的辦公室裝修得豪華,擺設也很簡單,他兩年前為馬風疾書寫的狂草書法仍掛在牆上。
馬風疾放了電話,才離開座位與王步凡握手,嘴裏喃喃地說:“步凡這個同誌不錯。”
馬風疾的麵相很和善,像個慈祥的老人,他與王步凡握了手,又回到原來的座位上,並沒有和邊關、井右序坐在一起。這樣他就有點居高臨下的態勢,而其他人就有點像聽課的學生。
馬風疾手裏拿了一枝鉛筆在不停地撥弄著,思考著他的開場白,其他三個人都靜心地等待他說話。
馬風疾忽然把鉛筆丟在桌子上問:“喬織虹平時在天野打麻將不打?工作能力怎麼樣?”
王步凡抬起頭見馬風疾的目光是看著他的。他本來就有些發脹的頭腦覺得更大了,眼睛似乎也模糊了,馬風疾整個人就像一尊雕塑那樣巍峨而莊嚴。他腦子裏在急速運轉,思考著如何回答馬風疾的話。如果說喬織虹不打麻將,那是說謊話,如果說喬織虹工作能力很強也是說謊話,不僅欺騙了領導,也可能給領導留下不誠實的印象。他就放開膽子說:“玩物喪誌,嗜賭如命,駕馭全局的能力較差,這是天野幹部對她的總體評價。”
馬風疾這時兩眼望著天花板說:“步凡評價得很到位啊。前天,不,應該是星期五的下午,省委正在開民主生活會,政法委李宜民書記接到一個舉報電話,是一個女人從天野打來的,說是喬織虹和賈正明、賈正己還有一個叫李爽的人攜巨資到澳門去賭博了。我們不得不中止民主生活會,與澳門警方取得聯係,對喬織虹等人的行蹤進行監控。到了星期天,據澳門方麵反饋回來的信息表明,喬織虹利用職權,指使賈正明將開發得道山的七百萬資金兌換成港幣,在澳門東方酒店、葡京賭場、金碧賭場進行豪賭。澳門某賭場貴賓廳經理證實喬織虹在那裏共輸掉兩千萬港幣。河東反貪局迅速派人赴澳,現在已將喬織虹、賈正明、賈正己和李爽拘捕,正在往回押解。喬織虹他們輸掉的兩千萬元,其中有賈正己從天野市財政局王夕多那裏借的五百萬,有賈正明從發展銀行提取的五百萬,有李爽公司裏的三百萬和得道山開發款七百萬。”
王步凡聽了馬風疾的話,覺得有些意外,又在情理之中,這時東方雲的名字忽然出現在他的腦海中,是不是這個女人舉報了喬織虹?他又聯係到溫優蘭結婚那天東方姐妹說的那些話,她們可能還會有更大的動作。
馬風疾又拿起鉛筆撥弄著說:“省委經過研究,決定任命你王步凡同誌為天野市的代理書記,等你們的兩會開完之後再研究你的去留問題。盡管你現在隻是個代理書記,也一定要擔負起天野市這副重擔,不要辜負了組織上的期望和人民群眾的重托,你是很有工作能力的,我和省委相信你能把天野這副擔子挑起來,把兩會開好。”
王步凡聽了這話心裏緊張了一陣子,穩定了一下情緒才說:“馬書記,我資曆太淺,恐怕辜負了組織上的期望……”
井右序急忙插話說:“步凡同誌,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不要再謙虛了,天野這副擔子很重,也隻有你來挑了。”
邊關對著馬風疾說:“喬織虹在很多事情上都是依靠步凡同誌開展工作的,步凡也勸過她不要玩物喪誌,可惜她聽不進去,一個副手也隻能點到為止啊!”
馬風疾點點頭,表示理解,然後又問:“那個文史遠怎麼樣?這次選舉不會又出什麼麻煩吧。”
王步凡沉默良久,沒有正麵回答。
邊關又插話說:“步凡同誌,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啊!”
王步凡忽然想起那天邊關說的話,也許馬風疾並不想讓文史遠選上市長。就說:“文史遠同誌還沒有當上市長,就有人開始告他的狀了,我估計這次市長選舉不會太順利。”
馬風疾長歎一聲說:“那就隻有尊重民意了,民意不可違啊!步凡啊,不瞞你說,我們的用人製度還需要進一步改革。說白了,當初用歐陽頌有其背景,用侯壽山也有其背景,現在用文史遠同樣更有其背景啊,就連小喬到天野去當市委書記和你現在當代理市委書記就沒有背景了?都有啊!在黨內,尤其是在常委之間真正達到相互監督了嗎?我說沒有。你們天野發生的一係列問題,不就是失去監督造成的嗎?比如,在提拔幹部上監督沒有?在審批項目中監督沒有?黨內的同誌都不能好好地利用監督這個武器,就隻好讓人民群眾去監督,讓新聞媒體去監督了。說到監督不力的問題,也不僅僅你們天野存在,在省裏也存在啊!如果河東省的高官們,包括我自己在內,能夠好好地相互監督,相互溝通,也不至於讓喬織虹這種不堪大用的人去當天野的市委書記,更不會選一個本身就有問題的侯壽山出任代理市長。教訓很深刻啊,可是這些問題又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解決的啊!”
王步凡聽馬風疾這般推心置腹地與他談話,就說:“馬書記,我認為在當今社會,**是人民的公敵。無數事實和慘痛的教訓反複驗證了一個道理:絕對權力導致了**,也損害了國家和人民的至高利益,如果誰留心一下有關的報道,每年查辦的貪官數目都是呈上升趨勢,說是反腐力度加大了吧,那麼**分子又怎麼會越來越多,還會出現邊腐邊升的情況?我想這個問題應該存在兩種情況:第一,中央對查處**是下了決心的,同時也暴露出像您剛才說的監督機製上存在的漏洞。在基層我有這樣的體會,權力一旦失去監督,因為一把手一手遮天,下邊的人唯命是從,誰去監督他,誰敢監督他?這就需要在製度和教育上下功夫,有製度監督一把手,下邊人也應該認為監督一把手是他們責任和義務。另一個問題就是司法不公。司法是獨立的,可往往被領導人所牽製,有些甚至是按照領導人的意圖去辦案的。現在法律雖然比較健全,但是執行起來仍比較困難,比如說天野燒死了二百九十八個人,雷佑胤被槍斃是早晚的事,為什麼偏偏省裏某位領導一句話下來,又是開公審大會,又是要提前槍斃,這是為什麼?是為有些人開脫,還是為了自保?死無對證可是最好的辦法啊,爆炸案牽涉到侯壽山,那麼在侯壽山背後又會牽涉到誰呢?我認為今後一切事情都應該在陽光下進行。公開、公正和增加透明度,應該成為國家機關的試金石,讓權力在陽光下交接。我認為如果省委有意讓我將來當天野的市委書記,就應該在天野公示,讓所有人提出自己的看法,如果我的讚成率超過反對率,說明我還能勝任這個市委書記,如果反對率超過讚成率,我情願讓賢,決不誤黨誤國,遺害百姓。”
邊關和井右序聽了王步凡的話有些不高興,認為他甩子的老毛病又犯了,不停地給王步凡使眼色,提醒他不要再說下去了。
馬風疾卻微笑著從座位上站起來歎道:“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世界是我們的,也是你們的,但歸根結底是你們的。對了,你們天野那個林濤繁寫了一篇題為《對一把手**和黨政領導體製的思考》的文章,很有分量啊,天野還是有人才的。步凡你能夠認識到這一點很有見地啊!井部長,地市一把手的公示就從王步凡這裏開始吧,讓他一邊主持天野的工作,一邊公示他,你明天就去天野辦這個事。今天咱們的談話就到此為止吧,改天我還要專門與王步凡同誌侃大山呢,我覺得他很有思想,可塑性很強。”
辭別馬風疾,王步凡又是糊裏糊塗離開省委書記辦公室的,直到小車駛出省委大門他的頭腦才徹底清醒。井右序問道:“步凡,今晚回天野不回?”
王步凡道:“得回去,很多事情還等著我去辦呢。”
井右序道:“我父親和兩位老幹部說到天野找邊老伯到北京去有事,我問他啥事情他不說,我覺得他明天趁我的車不合適,幹脆讓他們趁你的車吧?”
邊關顯然猜到井然去找他父親的意圖了,說:“人家也是老革命,老革命自然有老革命的事,咱們就不要多操心了。”
說話間已經到了井然的住處,井右序按響了門鈴,是他母親開的門,井右序問:“媽,我爸休息沒有?”
“沒有,在寫什麼東西,剛剛寫完。”
進了井然的房子,嶽秀山和成大業也在,井然正在伸展雙臂,看樣子很勞累。井右序說:“爸,你們幾個老革命不是說要去天野找邊伯嗎,步凡現在是天野的代理市委書記了,他今晚回去,你們是否趁他的車?”
“好好,步凡到底修成正果了,關兒,有序,我們去天野的事情要保密,不能告訴任何人!”
邊關和井右序見井然那麼嚴肅,也不敢多問,都點了點頭,覺得老頭子像是要去完成一項重大的曆史使命。
在回天野的路上,井然對王步凡說:“給你嶽父打個電話,讓他到天野來陪我,然後我們一同進京去。”
王步凡見成大業和嶽秀山都是鬱鬱寡歡的樣子,也不敢多問,就給天南縣的縣長王含才打了個電話,讓他親自把張問天送到天野。
等王步凡的車進了天道賓館,來到貴賓樓前時,張問天已經等在樓下了,幾個老人握了手,一邊說話一邊上樓,溫優蘭站在樓梯上等著。她和王步凡把四個老人分別引進了房間裏安置好,就和王步凡退出來了。走在走廊上王步凡小聲問:“東方雲安置好了嗎?”
“安置好了,我說是我的一個朋友,告訴她不要出門,也不讓我父母對外人亂說。”
“優蘭,還有個事。我不見老樂了,你讓他安排一輛車,明天送邊際老書記和這幾位老革命進京,這事也不要聲張,也不要用你們賓館的車,最好讓樂樂送他們進京,全程服務。樂思蜀會辦好這個事的,你隻要把我的意思傳達到就行了。”
溫優蘭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她能感覺到王步凡交代的是大事情。
王步凡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裏給墨海打了個電話,他正好還在辦公室裏,說馬上過來。他又給林濤繁和王宜帆打了電話,讓他們也速到他的辦公室裏來。
墨海先到,一見王步凡就說:“喬書記呢,到現在也沒有個準信兒,這個女人真不是當書記的料子,沒有一點兒大局觀念。”
“出事了。”
墨海聽了王步凡這麼一說手裏拿著的茶杯就嚇掉在地上了,玻璃花兒散落了一地,他急忙去找東西收拾。
王步凡就又開起了玩笑:“老墨,你怎麼越活越膽小了,倒了喬織虹,還有後來人嘛,值得把你嚇成這個樣子?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誰能管得了?她自己不珍惜自己,現在終於爛掉了,輸掉公款二千萬,夠上殺頭了。”
墨海先是十分吃驚,等回過頭神才說:“這個呢,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隻不過來得太突然了。”
這時王宜帆和林濤繁到了,王步凡覺得在辦公室裏談事怕走漏風聲,就說:“走吧,到我家裏喝酒去。”
林濤繁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說:“這都夜裏十一點了,嫂子隻怕早睡了,還喝什麼酒啊!”
“睡下讓她起來,家事國事天下事,人人都要關心,豈能讓她一個人安睡?美了她。”說罷用手作了個請的動作,三個人出了市委辦公大樓,葉羨陽見王步凡從辦公大樓裏出來就把車開到了大樓門口,王步凡向葉羨陽擺了一下手,葉羨陽從車上下來,王步凡說:“你回去休息吧,我們有事要開會。”
葉羨陽曆來很聽話,就像個機械人,王步凡說讓他幹啥,他就幹啥,忠厚中還帶著機敏,到省委去這一趟他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事,但他能猜出來天野又要鬧地震了。
王步凡開著車給葉知秋打了個電話,聽那聲音像是睡下了。王步凡開玩笑似的說:“人家林書記要到咱家去觀光,你不接待接待?炒幾個菜,我的酒癮又犯了。”
“這都幾點了,你犯啥神經病?”葉知秋在那邊說。
“打住,打住,本丈夫從來沒有神經病,因此不存在什麼犯神經病的事。”王步凡的話把林濤繁和王宜帆都逗笑了。
墨海打趣說:“我看你和弟妹說相聲一準能迎得觀眾的喝彩,我們家那口子呢,就像個木頭人。”
到了家門口,葉知秋穿著睡衣開了門,見果然來了人就很不好意思地說:“我以為這個神經蛋是跟我開玩笑呢,還真來喝酒啊,你看我穿著睡衣也太不禮貌了。”說罷跟著進屋去換衣服去了。
王步凡招呼大家坐下,葉知秋已換了衣服去炒菜,王步凡記得上次喬織虹送來的茅台酒沒有喝完,就到處去找,找不到就問知秋:“小葉,茅台酒呢?”
葉知秋在廚房裏說:“去黨校學習前因心裏苦悶不是,早讓你給喝光了,現在還想著茅台酒呢?隻剩兩瓶二鍋頭了。”
王宜帆說:“二鍋頭就二鍋頭吧,我最愛喝二鍋頭。”王步凡這時又想起來王宜帆給邊關當秘書的時候,就愛喝二鍋頭,邊關也是愛喝二鍋頭的。
林濤繁也打趣說:“這可真巧了,我也是最愛喝二鍋頭。”
葉知秋炒好菜,端上來後,又把酒拿出來,正準備倒酒,王步凡說:“酒場請女人走開,你去休息吧。”
林濤繁笑道:“沒想到王書記還是個大男子主義者,嫂子睡得好好的,讓你叫起來炒菜,炒好了菜你不說聲謝謝,我們也得說聲謝謝吧,怎麼就讓人家走呢,我得敬嫂子一杯。”林濤繁說著就倒了酒端到葉知秋麵前:“請嫂子務必賞光。”
葉知秋望望王步凡,王步凡說:“喝吧,這是喜酒。”
葉知秋現在也學會開玩笑了,“是誰升官發財死老婆了,不然哪來的喜事?”
王步凡急忙“噓”了一聲,“死老婆這一喜就不要說了,於你不利,喝完酒去睡覺吧。”
葉知秋忽閃著兩隻大眼睛望著王步凡,忽然想起他有喜事的時候有喝酒的習慣,莫非丈夫在仕途上有轉機了?當著別人麵她不好意思問,喝了酒就回臥室去了。
王步凡倒了四大杯酒說:“來,先把酒幹掉,我有大事要說。”說罷率先舉起了酒杯,四個人碰杯後都喝幹了。王步凡放下杯子說道:“首先聲明我這是陽謀可不是陰謀,喬織虹因去澳門賭博被抓起來了。”
林濤繁和王宜帆都吃了一驚,墨海卻笑著點了點頭。
“馬書記今晚找我談了話,讓我代理天野市的市委書記,明天井部長來宣布。馬書記還問了文史遠的一些情況,看來他對文史遠並不滿意,還強調要尊重民意。因此我們就要在‘民意’二字上做文章了。”
林濤繁、王宜帆和墨海都沒有聽懂王步凡話裏的意思,望著他不說話。
王步凡又說:“我看文史遠的市長肯定選不上,我們必須找一個各方麵都勝過他的人作為人大代表推薦的市長候選人與他競選,我看林濤繁同誌行。”
林濤繁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說:“老王,你可別拿我開涮,我不行。”
王步凡笑道:“你也別死貓不上牆,我看你行。”
林濤繁這時沉著臉說:“可別再弄個雷佑胤第二,到那個時候我老林可就死在你王步凡的手裏了。”
王步凡當即反問:“請問林濤繁同誌你貪汙過沒有?”
“沒有,姓林的一身清白。”
“受賄沒有?”
“沒有,我老林兩袖清風!”
“這就對了嘛。雷佑胤倒台不在民意,也不在組織,他是死在貪汙**上麵的,而你林濤繁最大的優點是體察民情,深入基層,是天野幹部中有名的泥腿子,人民群眾就喜歡你這樣的人,信任你這樣的幹部。你最大的缺點就是政治上不成熟,我說的政治應該加上引號。你一不送禮,二不走上層路線,甚至見了上級領導要麼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要麼躲到一邊去幹自己的工作,你雖然有時寫些很有見地的文章發表在國家級報刊上,可是中央領導怎麼能去提拔你這個天野市的市委副書記呢?中間隔的距離太遠了。甚至還有些省領導認為該同誌書生氣太濃,不能勝任獨擋一麵的地方大員。有句古話叫什麼來著,‘自古文章誤文人’。我王步凡知道你有當好一個市長的才幹,馬風疾知道嗎?不知道。這就是你在政治上的不成熟。”
王步凡這番話可以說把林濤繁的裏裏外外都說透了,他自認為自己是個很有見地的人,現在在王步凡麵前不得不很佩服地低下了頭。
46三月十六日,省委副書記劉遠超和省委組織部長井右序,來到天野宣布王步凡的任命,並且說代理書記的公示時間是一個月,如果天野人民和廣大黨員幹部認為王步凡同誌是個稱職的市委書記,那麼他將被正式任命為天野市的市委書記,如果不稱職,省委將考慮他的去留問題。
中午王步凡、林濤繁、江融河、伊鶴鳴、文史遠這五大書記陪同劉遠超和井右序吃飯,吃著飯王步凡就突發奇想:如果劉遠超這次與喬織虹一同去澳門會是什麼結果?喬織虹現在進去了,劉遠超心中是什麼滋味?喬織虹這一生可不可以說是葬送在劉遠超手裏了。他現在還愛她嗎?她現在還愛他嗎?她現在是否已經明白是劉遠超害了她?還是仍然感激和慶幸此生遇到了劉遠超?
在送別劉遠超的時候,劉遠超私下對王步凡說:“這次你能出任天野市的代理書記,是我在馬書記麵前力薦的結果,好好幹,你是大有前途的。”
王步凡聽了這話,知道劉遠超是在他麵前賣乖,沒有說話,隻點了點頭。
下午王步凡主持召開了天野市委常委擴大會議,聽取顏紫雨對南山縣群眾上訪案件的彙報。
顏紫雨這幾天一直在南山縣,經過深入調查,對文史達所犯的錯誤基本上已經了解清楚。她清了清嗓子說:“九十年代初南山縣雙峪鄉石莊村石三金和三十戶農民共同籌資和貸款五百萬元,建起了石莊紙箱廠,經過近十年的努力,這個紙箱廠發展壯大起來,成為固定資產達到五千萬的民營企業。一九九九年十二月的一天,縣長文史達突然來到石莊紙箱廠要求紙箱廠歸縣裏所有,遭到石三金的當場拒絕。不料三天後縣裏就派來了審計組進駐石莊紙箱廠,對企業資產進行審計。幾天後審計組強行查封了廠房和設備,縣檢察院又以石三金涉嫌貪汙和行賄將其拘留。”
會場上鴉雀無聲,一個個常委臉色鐵青,憤憤不平,隻有文史遠很悠閑地聽著,不停地在品茶,就像在聽與他毫不相幹的傳奇故事。
顏紫雨又說:“石三金被拘留後,縣鄉鎮企業局開了一個會,傳達了縣委縣政府的指示,要求縣農業銀行向法院寫出申請,由縣法院裁定石莊紙箱廠破產,因為農民所貸款項都變成了固定資產,一時還不了貸款。縣法院收到農業銀行的申請後,組織多個部門參加的清算小組進駐石莊紙箱廠,在沒有通知企業法人代表、股東、董事會和沒有一名股東在場的情況下,開始變賣石莊紙箱廠的財產,變賣的錢不知去向。與此同時石三金被縣檢察院送進看守所。以涉嫌貪汙和挪用公款對石三金批準逮捕。
石三金被逮捕後,始終不承認自己有貪汙和挪用公款行為,看守所的人就刑訊逼供,致使石三金雙腿殘廢,病情嚴重。縣法院經過調查認為石三金無罪再次被釋放。一個月後南山縣法院以貪汙罪判處石三金有期徒刑七年,石三金不服判決,提出上訴。在上訴期間,石三金的病情急劇惡化,雙腿失去知覺,完全喪失生活自理能力,據法醫說石三金的雙腿已無治愈的可能。在這種情況下,經過看守所再三請示,石三金終於獲得保外就醫,現在癱瘓在床,大小便失禁。”
王步凡聽完顏紫雨的彙報,鼻子一陣陣地發癢,他憤怒地說:“貪官汙吏,誤國害民,不懲處不足以平民憤。我在中央黨校學習期間,聽校長講過一段話,他說根治**就得從嚴厲打擊**分子,加強黨內監督和群眾輿論監督做起。各級領導幹部特別是高中級幹部要牢記黨的宗旨,全心全意地為人民群眾服務。試問文史達的行為是愛民還是害民?我看他不配做一個**人,倒像個惡霸土匪,對於南山縣這個案子一定要一查到底,牽涉到什麼人就處理什麼人,決不姑息遷就!難怪南山縣的群眾要進京告狀,人家的問題在南山縣解決不了,到天野也解決不了,不讓人家到北京去,能把石三金那些人冤死不成?”
林濤繁也說:“我在中央黨校學習時校長就維護司法公正、促進依法治國、堅持執法為民、防止司法**也講過話。現在想來,在地方上還確實存在司法不公、司法**的現象,像南山縣的公檢法幾個部門做的事情就很典型,難道司法部門成了縣委書記和縣長手中的工具?想怎麼著就怎麼著,這還了得?我看這三家的主要負責人也是有問題的,應該對他們嚴厲查處。”
文史遠現在應該是天野的第二把手,他本應對南山縣的問題也表個態,但他紿終沒有說一句話,似乎南山的事他毫不關心,文史達與他毫無關係。
在會議快要結束的時候,王步凡給顏紫雨下達了命令,讓她負責查處北遠縣縣委書記文史達、南山縣縣長賈正己、市財政局局長王夕多、北遠縣副縣長葉慕天和民營企業家李爽的經濟問題,並協助省紀委查處政協副主席兼發展銀行行長賈正明的經濟問題。此前王步凡已經給公安局長向天歌下達了命令讓他立即拘捕王夕多。當王步凡講完開好兩會的有關事情,趙謙理進來向王步凡請示,王步凡說讓向天歌和嚴明到會議室裏向市領導直接彙報。趙謙理出去時間不長,向天歌和嚴明一臉灰暗地進來了。向天歌來不及坐下,擦著汗水說:“王書記,我們遲到了一步,王夕多在他家的衛生間裏割腕自殺了,當我們發現他時已經停止了呼吸。”
顏紫雨驚問:“是誰走漏了消息,他得到消息的時間竟然比我們還早。”
王步凡想到了劉遠超,但他嘴上沒有說。因為喬織虹、李爽、賈正明和賈正己已經失去人身自由,他們不可能給王夕多通風報信,那麼通風報信的人隻能是劉遠超。他相信天野市知道喬織虹出事的幾個領導不會給王夕多通風報信。其實王夕多的死並不會給喬織虹減輕什麼罪過,也許王夕多與劉遠超之間也有經濟關係。原來喬織虹力主撤換王夕多,後來王夕多上下一走動竟然又成喬織虹身邊的紅人了,隻要王夕多是喬織虹的朋友,就不可能與劉超遠沒有牽連。
嚴明此時也說話了,“在王夕多家中搜出現金一百多萬元,搜出存折四個共計二百多萬元,僅從目前的情況看,王夕多已經貪汙受賄三百多萬元了,隨著調查的深入,數目可能還會增大。”
向天歌和嚴明的彙報又一次讓天野市的領導們大吃一驚。
離兩會的召開隻有兩天時間了,突然從市公安局那邊傳來消息,葉慕月與文史遠在西郊湖幽會時,他們的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蒙麵女子,那個女子給葉慕月的臉上潑了硫酸,葉慕月麵部燒傷麵積達百分之六十,正在天野醫院治療,有人懷疑作案人是魏酬情,公安局傳訊她,她死不承認是自己作的案。文史遠怕把事情鬧大不好收場,就給向天歌打了電話,說他能證實魏酬情沒有作案的可能,因為在政府工作報告中要寫進嚴刹浮誇風這一條,他那天派魏酬情到北遠縣去搞調查研究去了,並要求立即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