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有情 人未老(1 / 3)

下午王步凡沒有上班,又在賓館裏輸了一瓶液。江融河和樂思蜀作陪,葉知秋和溫優蘭不離左右,趙謙理和葉羨陽在車上等著。輸完液已是快下班的時間了,趙謙理的父親趙雲天打來電話,說晚上想在九鼎園坐坐。王步凡知道趙雲天是想答謝他,他本不想再喝酒了,要回絕趙雲天的,又怕傷了他的麵子,就說:“我在天道賓館裏,您過來吧,我安排,您就不用破費了。”趙雲天很感激,說馬上就來。

葉知秋一聽又要喝酒,很生氣地說:“你不要命了?下午還在輸液,晚上又要喝酒,酒是命啊?”

王步凡苦笑道:“是趙雲天,謙理的父親,沒法駁了他的麵子,今晚不喝酒隻吃飯,說說話總行吧?”

葉知秋嘟囔著說:“隻怕到時候就又講起義氣,又該感情深一口吞了,我還不了解你的德性?哪裏都好,就是貪杯。”

王步凡覺得很長時間沒有和江融河、樂思蜀在一塊兒坐了,就說:“晚上一塊兒坐坐,為我起死回生幹杯,葉知秋和溫優蘭當監督員,我今天晚上和酒絕交。”大家都笑了。

將近七點鍾,王步凡和江融河他們從貴賓樓下來,到餐廳門口,見趙雲天、梅慧中、葉慕月幾個人都在,還有旅遊局的張局長和尤揚。大家一起往雅間裏走,王步凡一邊走,一邊望著梅慧中問:“上班了吧?”

梅慧中一臉感激地說:“上班了,城建委主任這麼重要的位置有的人隻怕要花幾十萬競爭的,我連一頓飯也沒有請您。”

王步凡笑了笑沒有說話,進了雅間江融河讓王步凡坐上座,王步凡卻要讓趙雲天坐上座,趙雲天說啥也不肯坐,王步凡就笑道:“今天是朋友聚會,論年齡不論職務,老大哥上座吧。”

趙雲天推托不過,雖然坐了上座,卻有些不自然。

王步凡又對著大家說:“趙雲天趙老兄,是我父親的得意門生,是我的師兄啊!”

旅遊局的張局長不失時機地奉承道:“王書記人真好,在天野市是有口皆碑的,隻是上邊的領導……”

王步凡急忙擺手說:“打住,打住,張局長,今天不談政事,隻談私事,隻談友誼。”

張局長又獻媚道:“王書記,你給我推薦的這個葉慕月確實是個人才,今天上午有幾個歐洲人來天野旅遊,想到得道山去看一看,我和小葉陪他們去了,小葉一路作翻譯兼導遊,很稱職呢。

梅慧中現在在王步凡麵前有幾分敬畏感,陪著小心說:“王書記,前幾天伊部長帶我去城建委宣布了職務,就算已經到任了,因為剛開始事情太多,沒顧上來向您彙報。”

“幹好工作就行,彙報就免了。慧中,天野市現在正在建設旅遊城市,工作量很大,以後不僅城市建設你要多費心,得道山的開發你也要多去看看,不要老待在機關裏。過幾天我準備和趙謙理、葉羨陽下鄉去,工作組下去這麼長時間了,我也沒有顧上下去看看,我準備到各縣去走一走,估計得一段時間。你和張局長還有財政局的王局長要多關心得道山的工程。哦,對了,慧中,在交往中你要對那個東方霞,就是得道山開發辦公室的主任客氣一點,不要鬧出什麼矛盾。”王步凡對著大家的麵不想把東方霞的特殊身份點明,梅慧中點了點頭,也沒有多問,張局長馬上說:“我們一定按照王書記的指示辦。”

尤揚這時扭扭捏捏地說:“王書記,我不能和您一塊兒下鄉真遺憾,在您身邊我能夠學到很多東西呢!真想和謙理調換一下。”王步凡知道尤揚說的不是真心話,就裝著沒有聽見。尤揚見王步凡不說話,就換了話題:“下午有南山縣和北遠縣的群眾來告狀,喬書記說有事要找您沒有找到。”

“哦……”王步凡隻“哦”了一聲仍然沒有多說話。

江融河一直沒有說話的機會,現在王步凡不說話了,他才用手攏一下寸發說:“能和王書記共事,是我一生中的幸運,通過接觸我發現他是個重義氣、講交情的人,我的評價是王書記是個好官、賢官、能官,我想我的這個結論在座的人都會有同感吧?現在要找這樣的朋友可是不好找嘍。”

王步凡知道江融河說的是真心話,他們一直以誠相待,在天野官場上人人都知道王步凡和江融河的關係非常好。但是說出那樣評價的話不太好,本想說點什麼,看了看江融河卻沒有把話說出口。

尤揚此時也急於想表現一下,說:“現在在官場上我敢說像王書記和江部長這樣的人可是不多見了。”尤揚連江融河也奉承了,王步凡覺得一個下級老說這樣的奉承話就不太合適。

小姐把酒倒上後,王步凡忽然想起溫優蘭沒有跟著進來,就讓樂思蜀去叫她。等了很長時間溫優蘭才進來,王步凡看出溫優蘭臉上有淚痕,急忙說:“小溫,來,你也坐,今天是朋友聚會,你也算是我的朋友,大家不要客氣。”

葉知秋顯然也發現溫優蘭哭過,就急忙站起身拉住她問:“小溫,誰欺負你了。”

溫優蘭苦笑一下說:“嬸子,沒有的,眼睛有些不舒服。”

姑娘家總有一些不便讓人知道的秘密,葉知秋也不再多問,拉溫優蘭坐下。

開始喝酒時,大家都是禮節性地敬一下王步凡和江融河,畢竟在坐的人論起身份來與王步凡和江融河不同,不像昨天喝酒那樣放肆。趙雲天倒了一點酒雙手端給王步凡說:“小老弟,大哥敬你一杯。以後你的侄子跟著你當秘書,該打就打,該罵就罵,就當作自己的兒子看待,棍棒出孝子,隻要他能夠成材就行,我這個小兒子就算交給你了。”葉知秋急忙給王步凡使眼色,不讓他喝酒。

趙謙理也急忙從座位上站起來,王步凡示意他坐下,然後笑著對趙雲天說:“大哥,你把我看作軍閥了?在酒席桌上我與謙理是長輩和晚輩的關係,在工作上我們就是同事關係,幫助他可以,打罵可是要不得的。大哥端的這杯酒我得喝掉。”王步凡把酒喝了,氣得葉知秋直皺眉頭。

趙雲天情緒有些激動,“到啥時候謙理都是你的兒子,在單位裏也一樣。謙理,以後要好好聽你叔叔的話,這麼好的機會,這麼好的環境,你一定要珍惜。”

王步凡擺擺手不讓趙雲天再說下去,讓服務員把酒斟上,然後主動與梅慧中、張局長、尤揚他們碰杯,碰到最後他沒有喝酒,趙謙理悄悄把酒挪過去喝了。

今晚的飯局,一直是以王步凡為中心的,也是在輕鬆愉快的氣氛中結束的,吃過飯,趙雲天、梅慧中和張局長爭著付賬,樂思蜀說:“已經記在市委的招待費用裏邊了,你們就不要爭了。”趙雲天一臉的感激之情,梅慧中和張局長都有些無奈,好像他們是準備好了要請客的,現在目的沒有達到。

王步凡讓葉羨陽去送趙雲天、趙謙理和葉慕月他們回去,尤揚說他也去送一送,順便要與趙謙理敘敘舊情。王步凡明白尤揚是想和趙謙理套近乎,就由他去。其他人離開後王步凡與江融河站在那兒談閑話,溫優蘭和樂思蜀也站在旁邊。

這時天南縣的縣委書記王宜帆來找王步凡,江融河主動告別。王步凡與王宜帆談了一會兒話,不知不覺就談到了邊關。他們有一陣子沒有見著邊關了,又從邊關身上想到了邊際,王步凡就問王宜帆:“邊書記調到省城這麼長時間了,也沒有把老父親接到省城去?”

“那邊的房子小,老爺子在天野住久了不願到省城去。”

“你既然來了,咱們今天晚上去看望一下邊老爺子吧,我剛搬到新居那陣子去過一次,也沒顧上多說話。”

王宜帆點了點頭,他們與邊關的關係很好,自然對邊關的父親邊際也很尊重,樂思蜀聽王步凡說要去看望老人,就急忙讓溫優蘭通知總台取了兩件飲料,兩件牛奶放在王宜帆書記的車上。

王步凡讓葉羨陽送知秋回家,自己坐王宜帆的車去看望邊際,車起步,他專門打開車窗向樂思蜀和溫優蘭揮了揮手,樂思蜀大大咧咧的在揮手,溫優蘭又是一副羞答答的樣子,像個剛拜完花堂的小媳婦。

車子駛入老地委家屬院,停在邊際的小院門前,王宜帆上前按響了門鈴,裏邊有人問話,聽聲音像是邊關,王宜帆小聲說:“像是邊書記回來了。”又對著傳聲喇叭說:“邊書記,我是宜帆。”

邊關開了門,見是王宜帆和王步凡,很熱情地把他們讓進了室內。王步凡道:“邊書記回來也不說一聲,我們都很想念您啊。”

“我回來看望一下老父親,不想驚動你們,你們咋知道了?”邊關有些困惑地問道。

王宜帆道:“我們是來看望老伯的,不知道您回來。”

邊關很受感動。他調到省裏以後,就很少有人來看望他的父親了。王步凡和王宜帆的到來讓他格外高興。邊際現在雙腿已經不會站立,整天坐在輪椅上,家中雇了個保姆,專門侍候著老爺子。

邊際見王步凡和王宜帆來到很高興,話也多起來。談著談著就談到“一〇七慘案”上邊了,邊際很氣憤地說:“天野出了這麼大的事故,死亡二百九十八人,竟然不了了之,沒有處分一個主要領導,這正常嗎?對於這個事情我是很有想法和看法的,我曾以一個老黨員的身份給總理寫了一封信,反映天野市乃至河東省的有關問題,可是邊兒苦苦勸我不讓我這麼做,我才沒有把信寄出去。但是我心裏就是咽不下這口氣,那個呼延雷怎麼老是重用沒有官德的人呢?我看這裏邊就有問題!像王步凡這麼好的同誌就是上不去,這正常嗎?在我去見馬克思之前,我非要把這個事情反映上去不可,不然我死也難以瞑目。”邊老情緒有些激動,連著咳了幾聲,就用手捂住了胸口,邊關急忙從老父親的衣袋裏掏出“速效救心丸”給他嘴裏含了幾粒,然後說:“爸,您心髒不好,千萬不能激動,來,我扶您回屋裏休息吧,我和步凡他們拉一會兒家常。”說罷也不管邊際情願不情願就把輪椅推到裏屋去,然後和保姆把邊際抬到床上,服侍他躺下休息。

邊際是個老革命,早年是河東省的省委副秘書長,後來蒙冤受屈成了右派,平反後任天野地委書記,再後來任天野市人大主任直至退休。老人家原則性很強,對現時天野發生的一些事情很看不慣。若不是年邁多病,想必他不會袖手旁觀。他過去的老同事,現在仍在中央身居要職,他說的話還是很有分量的。

邊關從裏屋出來後,要給王步凡和王宜帆倒水,王宜帆急忙接過杯子自己去倒水。

閑聊其間,邊關問了王步凡和王宜帆的工作情況,然後語重心長地說:“河東省現在的局勢很不穩定,馬風疾和呼延雷沒有明爭卻在暗鬥,以我的評價,馬風疾廉潔,但他駕馭河東省全局的能力不夠,呼延雷雖然有魄力,但他不夠廉潔。呼延雷不光養情婦,還與省內幾個首富有扯不清的經濟問題。省城那邊的幹部群眾對呼延雷也很有看法。以我看省長有病,書記和副書記鬥到最後,要麼是兩敗俱傷,要麼是馬風疾下台,呼延雷被‘兩規’,省內高層人士也都是這麼看待的。因此,在這種複雜多變的形勢下,你們要力求自保,不要過於出風頭。不管誰當天野的書記,誰當市長,你們都要好好地配合工作,看住自己的門。我還是那句話,誰笑到最後才是勝利者。遠征程和李直是前車之鑒吧,雷佑胤和暴平軍也是前車之鑒吧。現在中央已經加大了反**的力度,像呼延雷這種人出問題隻是早晚的事,時間會證明一切的。他弄了個侯壽山當天野市的市長,結果沒當成,現在又和文景明串通一氣要讓文史遠當市長。文史遠在天西縣當縣委書記時就有人反映他的經濟問題和男女關係問題,可是他照樣升上來了,還不是因為文景明是他的叔叔。我曾經向馬書記進言,認為文史遠當市長不合適,想推薦你王步凡當市長,馬書記沒有明確表態。他現在處處讓著呼延雷,有些時候連原則都不講了,這樣下去是很危險的。”

王步凡和王宜帆聽了邊關的話,誰也沒有吭聲,隻管耐心地聽。牽涉到省委高層,他們知道的很少,況且又是在老領導麵前,不敢多說什麼話。

王步凡和王宜帆告辭時,邊關很客氣地送他們到門外,再三囑咐他們要多幹事,少說話,最後握手而別。

在老地委家屬院門口送別王宜帆,王步凡的心情有些沉重。他仰望天空,新月如鉤,天空一片灰蒙蒙的,隻有幾顆大點的星星在天野的上空比較明亮。在他的印象中農村的夜晚天上星星特別多,城市由於空氣汙染,連星星也少了。相比之下農村要比城市好,不由勾起他對農家小院、山村牛羊的眷戀,可惜身不由己,連那個生他養他令他永遠不能忘懷的小山村也沒有時間回去看一眼。

回到家裏,葉知秋正坐在沙發上等他。見他回來,葉知秋神色有些緊張地說:“步凡,有個事情我必須現在就跟你說。”

王步凡見葉知秋一臉嚴肅,又見地上放了兩箱茅台酒,趕緊問道:“出什麼事了?不要慌,慢慢說。”

葉知秋拉住王步凡讓他坐下,然後說:“是這樣的,你和宜帆去邊老家後,我是自己回來的,剛到家,先是梅慧中和張局長來送酒,接下來北遠縣的縣長魏酬勤就來了,我聽人說她是魏酬情的妹妹,對她還算客氣。坐下後她說她們縣裏搞‘三八’活動時買了一些高檔女式皮鞋,給我留了兩雙,當時就拿出一雙讓我試試大小,我一試挺合腳,且是美國產的,估計要值好多錢的。然後我們就拉些家常,我誇她能當女縣長不簡單,她誇我在‘一〇七慘案’中為女同胞爭了光,都是些場麵上的話。我當時並不想收她的鞋,可是見她一片真心,沒辦法就收下了,反正是兩雙鞋嗎,又不是什麼貴重物品。可是等魏酬勤走後,我打開另一個鞋盒子就驚呆了。”葉知秋說罷,急忙取出那個鞋盒,打開讓王步凡看,裏邊全是百元現金,王步凡一點數目是二十萬元。麵對魏酬情的妹妹魏酬勤送來的這些不明不白的錢,王步凡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他聯係到昨天喝假酒的事,就覺得這不是一起簡單的行賄案。

王步凡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看了看表,才夜裏十點鍾,讓葉知秋把那兩件茅台酒搬進裏屋,然後掛通了顏紫雨的電話,說有急事讓她帶上反貪局長嚴明立即到他家裏來。

打完電話,王步凡在屋裏踱著步子,思考著最好的處理辦法。葉知秋見王步凡的臉色很難看,右手有些發抖,左手在胸口不停地撫摩,就急忙給他倒了一杯熱水,問他用不用叫醫生。王步凡搖搖頭喝了幾口熱水情緒才漸趨穩定。葉知秋望著王步凡流淚了,“唉……當官有什麼好,真不如當個老百姓。”這時候有人敲門,王步凡知道是顏紫雨他們來了,示意讓葉知秋去開門。

顏紫雨和反貪局長嚴明帶著兩個人快步來到王步凡的客廳裏,顏紫雨不及坐下就問:“王書記,出什麼事了?是不是有人恐嚇你?要不要通知公安局的人?”

王步凡這時很疲勞地往沙發上一坐,搖了搖頭,然後示意顏紫雨他們坐下。葉知秋給來人倒了茶水坐在王步凡身邊。王步凡用手摸著胸口說:“有人威脅我,我自己會找公安局的人,不用找你們,我這裏出了點事情,讓小葉向你彙報吧。”

葉知秋把魏酬勤行賄的經過說了一遍,並把裝著二十萬元的鞋盒呈在顏紫雨他們麵前。顏紫雨和嚴明他們無不一臉愕然。

顏紫雨緊鎖雙眉,臉色很嚴峻地說:“我們是否立即‘兩規’魏酬勤,讓她交待行賄經過和行賄目的?”

“不!這個事情我認為並不那麼簡單,我的意思是紀委先把這二十萬現金帶回去,給我出個證明,先不聲張,看一看魏酬勤到底如何表演,該‘兩規’她的時候再‘兩規’她,在這裏我有一個請求,你們要很講策略地讓魏酬勤知道我已經把錢交給紀委了。”

反貪局長嚴明道:“王書記,這樣是否違反有關規定啊?”

顏紫雨則說:“政策和策略是黨的生命嘛,我們辦任何事情都要講大局,講策略,我看王書記想得很周到,就按王書記的意思辦吧!”

紀委來的那兩個同誌做了筆錄,並給葉知秋出具了一張收據,注明了具體日期和時間。

辦完一切手續,王步凡又說:“顏書記,這個事情暫時要保密,過幾天我要到北遠縣去搞調研,那裏的情況很糟糕,估計要和魏酬勤發生衝突的,到時候你們就看她如何表演吧。我記得上次研究幹部的時候,文史遠同誌就建議把北遠縣的縣委書記範士林調到農委任主任,讓魏酬勤接任書記,喬書記沒有同意,說觀察觀察再說。看來喬書記這一關是把對了,這個事最好不讓文史遠書記知道,一定要講點策略。”

顏紫雨點了點頭,然後拿著錢帶人離開,走時把魏酬勤送給葉知秋的那雙皮鞋也帶走了。

王步凡沒有一點睡意,他回想著昨天和今天發生的事情就有些後怕,他也從來沒有想過文史遠的手段會這麼陰毒,看來他再不反擊就要被動了。於是他再三叮囑葉知秋,他不在家的時候盡量不要接待任何人,最近的形勢對他很不利,他與文史遠之間已經處在你死我活的鬥爭之中了。

葉知秋忽閃著兩隻大眼睛不解地問:“有那麼嚴重嗎?你不是沒有得罪他嗎?”

“比你想像的還要嚴重,這是競爭對手之間的生死較量!你知道嗎?我昨天差點死在文史遠的手裏,如果我再多喝兩杯假酒,昨天就是我王步凡的祭日,你葉知秋可能就成小寡婦了。”

葉知秋聽王步凡這麼一說,早嚇出一頭冷汗,臉色也變得有些發紫,兩行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了。

這時候他忽然想起尤揚向他透的風:北遠縣和南山縣已經有人準備到市裏來告狀。王步凡想采用“農村包圍城市”的策略來敲山震虎,引蛇出洞。他準備先到北遠縣,然後再到南山縣。北遠縣縣長魏酬勤搞虛假工程已經有人把告狀信寫給市委領導,王步凡也看過那封信,他當時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現在看來應該重視和采取措施了。文史遠的弟弟文史達是南山縣的縣長,有人告他以權代法,破壞私營企業的正常生產經營秩序。當時王步凡也沒有引起重視,因為天野出了大事,這些小事情一時還顧及不過來。喬織虹肯定也收到過這類信件,她也沒有明確表態。魏酬勤的事情好辦,文史達的事情卻不是很好處理,必須把事情鬧大才好解決,這時候他忽然想起天南縣委宣傳部的部長趙穩芝。王步凡在天南任縣委書記的時候與趙穩芝的關係很好,趙穩芝也是個有膽有識敢捅婁子的筆杆子。王步凡在矮櫃裏翻出《天南縣副科級以上幹部通訊錄》,查閱到趙穩芝家裏的電話號碼打過去,接電話的正是趙穩芝,彼此先問候了幾聲才扯入正題,王步凡問趙穩芝與《河東內參》的記者熟悉不熟悉。

趙穩芝道:“王書記,原來在法製報的那個女記者文平您還有印象吧,她現在是《河東內參》的首席記者,你有什麼事情就說吧。”

王步凡說:“穩芝,是這樣的,南山縣的縣長文史達不講政策,違反有關規定,逼垮了一家私營企業,在南山縣造成很不好的影響,有幹部群眾把這個事情反映到我這裏了,我想讓《河東內參》的記者去了解一下情況,你聯係一下吧,但是不要說是我說的,你也不要到南山縣去,文史達是文史遠的弟弟,如果你去了會讓他以為是我組織的人去整他弟弟,要避避這個嫌疑。”

趙穩芝在那邊說:“王書記的意思我明白,您是既要反**,還要明哲保身,這一點我就做不到,不過我對您的做法並不讚成,堂堂一個市委副書記,為什麼做起事來總是瞻前顧後的,這樣有失光明磊落啊!”

王步凡覺得自己的臉都紅了,他笑道:“老趙,我接受你的批評,我確實做不到像你赤膊上陣般的壯舉,不管你想通還是沒有想通,就按照我說的去做吧,日後你會明白的,反**有多種途徑,我這也算是一種吧!”

趙穩芝在那邊笑了,“我可不敢批評王書記,隻是認為您過於小心了。好吧,我就按照您說的去辦,您這樣做肯定有這樣做的道理。”

掛了電話,王步凡覺得自己的做法幾乎近於小人之行,可是麵對文史遠這樣的人,要智鬥,不能強攻,因為他身後有省委副書記呼延雷和省政協主席文景明兩棵大樹,如果強攻,呼延雷很可能會找個茬兒免了他王步凡的官職,到那個時候,他想反**,想為人民服務隻怕也難了,因此政策和策略還是要講的,**也是堅定不移要反的,但他不能像匡扶儀那樣把自己完全暴露在風雨之中,他要打一把傘,既要遮風避雨,必要的時候還能擋住自己的麵孔,不讓人們一下子認出他來。他要反**,但是他不要當反**的英雄,反**英雄不好當。

這時王步凡對“百無一用是書生”提出了質疑,像趙穩芝和《天野日報》社的那個聞過喜,這類文人手中的筆就很有殺傷力,必要的時候,他們就是一把利劍,文人一旦與刀和劍聯係起來,那可就不是百無一用的書生,也不是唯唯諾諾的酸儒,而是鬥牛士,是個以筆作槍的戰士。

打完電話,王步凡像**部署好一個戰役一樣,吃了安眠藥準備休息。此時電視上正在播放《河東聚焦》,說的是西遠縣雙虎鄉出現了兩個鄉長,由人民代表選舉的鄉長平為民上任才四個月,縣委又“任命”了一個新鄉長高山川,兩個鄉長都忙著“幹工作”誰也不願意離開,這種“一鄉兩個鄉長”的事情王步凡還是頭一次聽到,看來他是該下去搞調研了,因為電視上說這種情況已經存在快一年了,至今還沒有得到妥善解決,現在天野市可真是什麼怪事都有。

36十月三十日,王步凡剛上班,就接到夏侯知的電話,說是在得道山見呼延雷的車親自拉著天道真人下山了,看樣子像是要離開天野市。王步凡一邊驚歎天道真人與呼延雷的關係密切,一邊也佩服天道真人說話算話,說的是十月三十日離開得道山,結果一天也沒有多待。他這一走也許是件大好事,大凡騙子能夠見好就收的必定是個人精。

王步凡正在想天道真人的事,向陽來叫他,說喬書記叫他去開個會。王步凡隨向陽來到喬織虹的辦公室裏,見賈正明也在,王步凡知道賈正明和劉遠超、喬織虹是同學,很熱情地與賈正明握了手。這時賈正明說:“王書記,你們談工作,我就不打擾了,改天我請客。”說罷出去了。向陽給她二舅倒了杯水,也退出去了。這時屋裏隻剩王步凡和喬織虹兩個人,喬織虹從辦公桌後邊的老板椅上站起來,來到王步凡的身邊與他並排坐在沙發上,用手攏一下頭發說:“哎呀,那個啥,‘一〇七爆炸案’的風波總算過去了,那段時間真讓人有點度日如年的感覺啊。”

王步凡笑道:“當領導不光有權威,也有責任啊!”

“是啊,是啊,最重要的是責任。哎,說到責任,我總覺得文史遠這個同誌責任心不強,你說他究竟算個什麼樣的人呢?自己的老婆躺在醫院裏他不管,聽說現在又鼓動著讓魏酬情與牛荃離婚呢!”喬織虹說到這裏不停地歎氣搖頭。她也是個離過婚的女人,在這方麵王步凡不想多發表什麼議論,怕一不小心哪句話刺傷了喬織虹。況且自己也離過婚,多議論別人反而不好。

喬織虹見王步凡對文史遠和魏酬情的事不發表什麼意見,就轉移了話題,“王書記,那個啥,有兩個事要和你通報一下呢,天野市的大爆炸案死了二百九十八人,震驚了全國乃至全世界,因此劉書記認為今年舉辦石榴節不太合適,建議把第一屆石榴節放到明年的重陽節,我認為劉書記的這個建議很好。”

“我說怎麼重陽節已經過去了還不見任何動靜。”

“二呢,是關於賈正明同誌的事。那個啥,賈正明這個同誌呢,還是不錯的,這幾年把發展銀行搞得挺紅火,對天野市的改革開發和經濟發展是做出了貢獻的,天野卷煙廠廠長米良文貪汙公款,會計南瑰妍知情不報,他們已經被抓了,煙廠是個大企業,沒有主帥是不行的。賈正明本人有去煙廠當廠長的意向,劉書記也支持他,並且已經與省委馬書記和組織部的井部長打了招呼,省裏原則上同意賈正明同誌出任天野卷煙廠的廠長,並且已經進行了組織考查,因為煙廠是副廳級單位,人事任免權不在咱們天野市委,事先我也沒有跟你說這個事情。現在劉書記說為了慎重起見,建議咱們天野市委開個常委會研究一下,這樣對各方麵都有利,煙廠畢竟在我們天野的地盤上嘛。另外賈正明想帶他的辦公室主任萬千紅去煙廠當財務處長,煙廠的處長是正科級,隻怕市委組織部得給她下個文件,任命一下。”

聽了喬織虹的話,王步凡一驚兩憂:驚的是像南瑰妍那樣的人不出事是偶然的,出事是必然的,現在到底還是出事了,這個不守本分的女人就是愛出風頭,愛參與政界的事情。當初米良文和範通鬧矛盾的時候,南瑰妍就上竄下跳地為米良文效力,王步凡曾經勸她要遠離是非,她沒有聽勸,到現在果然卷進是非圈子裏,也算她活該倒黴。憂的是賈正明把發展銀行弄得千瘡百孔,喬織虹卻說他貢獻很大,賈正明這一走發展銀行很可能要引發一場騷亂,也許又該有人到市委門口來鬧事了。

回到辦公室,不到十分鍾,就聽見市委門口一片喧鬧聲,王步凡正準備去問個究竟,趙謙理進來了,說是天野汽車廠的職工又來上訪了。王步凡一聽說天野汽車廠這個名字就頭疼,老這樣靠政府救濟著過日子是不行的,他最近一直在想轉產這個問題,可是如何轉產,靠哪個企業來帶動,一直沒有考慮好。這時候他突然想起一個人,就是天南的政協主席兼鋁電集團總經理林君。林君前幾天曾給他打過一個電話,說天南的鋁電形勢很好,他有意再建一個鋁材加工廠,王步凡當時就表態同意,並鼓勵他把企業做大做強。現在王步凡忽然靈機一動,何不讓天南鋁電集團把天野汽車廠兼並掉,改成鋁材加工廠呢,這樣一來不就把市裏最大的難題給解決了。

王步凡正在思考這個問題,向陽又來叫他,說喬書記又叫他去開會。王步凡知道一定是因為汽車廠職工上訪的事,他慢慢悠悠地來到喬織虹的辦公室裏。一見麵喬織虹就嚷開了:“天野的市委書記真他媽的不好幹,那個啥,剛剛清靜了幾天,煩心事又來了,這日子真沒法過了。”

王步凡看喬織虹心急火燎的樣子,也沒有多說話,自己找個地方坐下來。喬織虹又說開了:“老這樣也不是辦法,省裏不管,那個啥,把包袱甩給我們,汽車廠的職工三天兩頭來鬧事,這樣什麼時候是個頭啊,那個啥。”

“喬書記想過讓汽車廠轉產的事情沒有?”

“能夠轉產當然好啊,可是那個啥,現在汽車廠成了個破爛廠,還轉什麼產呢?被別人兼並也許還行。”

“喬書記,是這樣的,前幾天天南的政協主席林君同誌給我打了個電話,說天南今年的鋁電形勢很好,當然天南能夠有今天,也有你喬書記的一份功勞。”

喬織虹聽了這話,臉上露出了喜色,情緒也不再煩躁了。“天南幹得不錯,林君是個好同誌。”

“天南有建設鋁材加工廠的意向,何不讓他們把汽車廠兼並掉,把汽車廠改為鋁材加工廠呢?”

“辦法是個好辦法,不過那個啥,讓一個縣裏的企業來兼並省屬大型企業豈不成了笑話?”

王步凡笑道:“中國的很多事情壞就壞在死要麵子活受罪上,就這樣天天讓他們來市委門口鬧就不成笑話了?喬書記,咱們要實是求是地務實啊,隻要能從根本上解決汽車廠職工的吃飯問題我看就是好事,其他我們也考慮不了那麼多,誰愛怎麼說就讓他們說去,瘡疤不長在誰身上誰不知道疼,我們是被疼痛折磨得受不了啦。”

喬織虹不說話了,一連抽了三支煙才下了決心說:“我看王書記的主意很好。”

“對,對,是這樣的,那個啥,不行,咱們現在就給林君打個電話,讓他來市裏談吧?”

“我與喬書記的看法不一致。這個事情呢,是咱求人家,當年劉備求賢還三顧茅廬呢,咱就不能到天南去一趟?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嘛!”

“行,行。不過那個啥,今天還能出大門嗎?那麼多人在鬧呢?”

“正好我的車在外邊,咱們從市委後邊的小門出去,省得在家裏心煩,你給文鐵嘴同誌打個電話,讓他向職工們解釋一下,就說市委正在考慮汽車廠的再生問題,近期內就給予答複,讓他們回去等消息。”

“行,行,咱們走吧?對,我先到後門外等你,你安排好後趕快過來。”喬織虹說罷像賊一樣溜出辦公室,鎖了門向一樓的偏門走去,樣子有些滑稽可笑,邊走邊給文史遠打電話。

王步凡先給葉羨陽打了個電話,說有急事要用車,讓他把車開到市委後門外等著,讓葉知秋辦完事後坐出租車回來,市委門口被上訪群眾堵住了,估計婦聯的車也出不去。

王步凡和喬織虹來到天南電廠門口,見高高的煙囪和冷卻塔蔚蔚壯觀,心情都十分激動。王宜帆、林君和王含才接到王步凡的電話後,已經在門口等候著,見麵後寒暄了一陣,王宜帆說:“縣長出外考察,他讓我代他向首長們問好。”王步凡笑了笑沒有說話。林君把王步凡和喬織虹引到電廠的會客室裏,王步凡見會客室裏布置得很氣派,就開玩笑說:“林老板,你這個會客室可比市委的會議室豪華多了,很大氣呀!”

林君笑道:“王書記,您不是批評我搞鋪張浪費吧?”

喬織虹笑道:“王書記是在羨慕你,企業形象也很重要嘛!咱們天野這樣的企業實在是太少了,如果天野有十個八個林君,肯定能成為工業強市。”

大家入座後扯了一會兒閑話,王步凡把談話切入正題:“林老板,你不是有興建鋁材加工廠的意向嗎?今天我和喬書記是來求賢的,也是來求你扶危濟困的。現在天野汽車廠的職工天天到市委門口鬧事,鬧得我們都無法辦公了,因此就想到了你林老板,想請咱們天南的鋁電集團把天野汽車廠兼並掉,在原址上建個鋁材加工廠,解決一下下崗職工的再就業問題,你覺得怎麼樣?”

林君聽了這話足有五分鍾沒有吭聲,喬織虹奈不住了:“林主席,你不會不給我們麵子吧?我們對你可是寄予很大希望的。”

林君急忙解釋說:“不,喬書記說到哪裏了,我是在考慮幾個問題呀,其一,把鋁材從天南運到天野要增加費用,比如運輸費、過路費等等;其二,縣裏的企業到市裏去發展能否站得住腳,比如外部環境能不能營造好;其三,汽車廠的原有設備怎麼辦?那麼多下崗職工一下子能否安排完。”

喬織虹聽了這話快人快語地說:“這三個問題我來解答吧,運費自然會高一些,但是我們可以采用堤內損失堤外補的辦法,在政策上優惠些,比如幾年不收稅,比如降低電價和不收過路費等等。”

林君笑道:“我是個企業家,企業家掛在嘴上的是利潤,把鋁材加工廠建在天野,肯定是要降低利潤的,這是我最擔心的事情。”

喬織虹又道:“我們都算是半個政治家吧,政治家講究的是大局,講究的是政治,當政治需要的時候,一切都應該圍著政治轉,你這個小局隻好服從大局了,對吧王書記?再說政治家就要有放眼世界的氣魄嘛!”

王步凡不想唱什麼高調,他知道林君也不是喜歡高調的人,笑著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林君笑著搖了搖頭歎道:“沒辦法,看樣子我們隻好服從大局了,在中國這塊土地上畢竟還是黨領導一切的嘛!再說天南的發展是喬書記和王書記的功勞,我們也不能忘本啊。”

喬織虹又開玩笑說:“林主席,那個啥,我們現在打你,你還不準哭,不能說這是行政幹預,要說也得說是你們自願到天野去謀求更大發展的。將來如果鋁電業的形勢好,我們還可以組建天野鋁電集團,把企業做大做強。”

林君無話可說了,隻好笑著點了點頭,至於前邊的路會怎麼樣,他也不好說。

事情就算這樣談妥了,天南縣常務副縣長王含才突然說了一句:“二叔,剛才我三姑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今天是我奶奶的七十二歲壽辰,您忘了吧,既然您回來了,是否應該回家給我奶奶祝個壽。”

大家一聽今天是王步凡的老母親七十二歲壽誕吉日,都吵著要去拜壽,王步凡不高興了:“這是我家的私事,怎麼敢勞動大家呢,讓我搞**犯錯誤呀?”

喬織虹把手一揮說:“此言差矣,‘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今天咱們都到王步凡同誌家給老太君祝壽去,要犯錯誤有我這個書記頂著,還輪不到你這個副書記嘛,啊?”

王步凡很無奈,隻好隨大家到天南賓館去。到賓館之後他嚇了一跳,整個院子都停滿了車,有的已經開始離開,看樣子各縣都來人了,步平正在送客人。王步凡不待車停穩就從車上跳下來奔到他三妹王步平麵前吼開了:“王步平,你簡直是個混蛋,你想幹什麼?啊?你是成心要我下台是吧?誰讓你通知這些人的,這是搞**你知道不知道?”

王步平紅著臉說:“二哥,我真的沒有通知啊,不知道他們是咋知道的,既然來了我也不能不接待啊,我還以為是你通知的呢?”說罷王步平很委屈地哭了。

“我傻呀,我去通知人來為自己的老母親祝壽啊!你現在就去辦三件事,一、誰拿來什麼東西,原封不動地讓他拿走。二、今天中午一律不管飯,誰吃什麼他們自己掏腰包。三、現在立馬走人,誰走得遲處分誰。”王步凡說罷仍然氣得瞪著雙眼站在那裏,好像還準備罵步平。

喬織虹這時開腔了:“王書記,你這是幹啥嗎?那個啥,今天是老伯母的壽誕吉日,可不要掃了老人家的興,讓他們都走吧,我們幾個得去見一下伯母。”

王步凡沒話說了,他母親的生日這幾年他一直不讓過,老父親也不主張過生日,可總有人悄悄地來拜壽,每逢遇到母親父親生日這一天他都不敢回來,因此他今天確實忘了是母親的生日。現在見了這個局麵,他確實有點怕,如果讓文史遠那類人知道了,把這個事情捅到省紀委去,也會讓他很難堪的。

來拜壽的人聽說王步凡發脾氣了,都灰溜溜地走了,直到人走完了,喬織虹才帶著天南的人去拜見了王步凡的母親,無非說些祝壽祝福之類的吉利話。王步凡的父親王明道是個明白人,他很委婉地告誡大家下不為例。然後大家一起到天南賓館餐廳吃飯,中午這頓飯是王步凡自己掏腰包的,喬織虹看他心意堅決,也沒有再阻攔他。

吃過午飯,喬織虹說要到省城去,王步凡讓葉羨陽送她去了,林君用他的車送王步凡回天野。臨上車,王宜帆和王步平都在車前,王步凡特別交代說:“步平,你可別怨二哥說話難聽,你千萬要記住,以後祝壽這種事情根本不能搞,要搞也僅限於咱們的家人,決不能驚動別人,你可不要以為這是小事,這可是足以讓我和張沉下不來台的大事。張沉就是有見識,他今天就沒有回來嘛,宜帆你也要記住,以後凡是來為我父母親祝壽的人,一律擋駕,來了也不準招待他們,算我求你了。”

王宜帆不停地點著頭說記下了,王含才曆來怕他二叔,躲在一邊不敢說話。

林君送王步凡回天野時,在路上兩個人探討了鋁材加工廠建在天野市的利弊,林君注重的是經濟效益,王步凡強調的是政治影響。林君說:“天南現在已經擁有兩台三十萬千瓦的發電機,正在擴建中的兩台三十萬機組一台將於明年五月份發電,另一台將於二〇〇三年五月份發電,咱們年產四十萬噸的鋁廠和年產二十萬噸的碳素廠效益都非常好,因此咱們計劃再建一個年產二十萬噸的鋁材加工廠和年產十萬噸的鋁棒廠。”

王步凡聽了林君的話說:“老林,經濟效益固然重要,政治影響也很重要啊,在中國這片土地上,建企業還離不開黨和政府的支持,你要多注意政治因素,政治還是要時時講,不講政治的企業家,在中國這片土地上想得到長足發展那是很艱難的。”

林君明白王步凡所說的政治影響問題,就歎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今天下午您陪我去天野汽車廠考察考察吧,不調查研究我還不敢最後下決心。”

聽了林君的話,王步凡知道他作出了最後的決定,答應下午陪他到天野汽車廠去實地考察。

下午王步凡陪林君在天野汽車廠看了一下午,回到家裏已經晚上七點鍾了,葉知秋做好飯正等著他,兩個人一邊吃飯一邊談南瑰妍的事。葉知秋提起南瑰妍就沒有了食欲,放下筷子說:“南瑰妍現在挺可憐的,我在看守所的探視室裏見到她,她的頭發理成了短發,看上去腦袋像個西瓜,臉色蠟黃,皮膚粗糙,眼睛也木呆呆的。過去南瑰妍愛化妝,皮膚保養得多好,現在不化妝了,我簡直快要認不出她。見麵說了一會兒話,南瑰妍才撲進我的懷裏痛哭起來,一再說她後悔了,還囑咐我千萬不要貪財,貪財的人其實是最傻的人。步凡,你說我可不是個貪財的人吧,南瑰妍怎麼會想起來跟我說些這話呢?”

“她這是切身體會吧,莫伸手,伸手必被捉,這話在南瑰妍身上又一次應驗了,她是怕你步了她的後塵啊!”

“去,別拿我開涮,我葉知秋自信這一輩子也不會犯貪汙**的錯誤。”

“這我信,幾次退贓都是你主動提出的,這一點我很放心。”

“步凡,你說這人是咋了,怎麼那麼多人見錢眼開呢,說實話,今天去看了南瑰妍我的心裏一直很不好受。當初她是個天真爛漫的姑娘,怎麼就不走正道,總要去傍大款呢?現在三十歲了還沒有個家也沒有孩子,不知道將來會怎麼判她,好像她本人的問題不是很大。何必呢,也不知她是咋想的?為那個米良文值得嗎?其實她也怪可憐的。”

王步凡歎口氣說:“都是自己作的孽啊。吃飯,吃飯,咱不提她了,今天去見她一麵也有好處,為我們再次敲響了警鍾,永遠做個清白人,不怕半夜鬼叫門。”

……

第二天,天野市的頭頭腦腦們正在207會議室裏開會,第一項討論的內容是關於汽車廠轉產兼並的事,因為向天吟在坐,關於汽車廠的成敗得失沒有人過多議論,當喬織虹把兼並轉產方案提出來後,第一個反對的是文史遠。文史遠搖頭晃腦地振振有詞:“堂堂一個國有企業,現在讓一個縣裏的企業來兼並,不知內情的人會說我們市委市政府的領導無能呢。”

廉可法聽了文史遠的話很不高興,“文書記,你是不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有本事你給汽車廠指一條光明大道,或者你在這裏表個態,以後汽車廠的事你負責到底,職工們有什麼要求也讓他們去找你?”

“這……,這怎麼行呢?我可不能表這個態。”文史遠臉憋得通紅嘟囔出這麼一句話,現在誰一聽說下崗職工的事就頭疼。

喬織虹這時說話了,“昨天我到省裏去向馬書記彙報了天野汽車廠轉產兼並的事,那個啥,他很重視也很支持,說我們的做法值得肯定,並一再強調我們要轉變觀念,改變思路,並且同意天南鋁電集團的總經理林君同誌兼任天野市政協副主席,享受正廳級待遇,隻要他把天野汽車廠的事情辦好,他就是天野人民的功臣。可能等我們這邊談妥之後省委組織部就會派人來考察林君同誌。那個啥,省裏對汽車廠的事也很頭疼,現在有了解決問題的辦法,馬書記很高興,說我們的做法是替省委和政府分憂解愁呢。”

聽了喬織虹的話,向天吟自有他的想法。天野汽車廠是在他手中垮台的,現在隻要有人肯接過這個包袱,解決下崗職工的生活問題,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解脫,汽車廠的曆史隻要能夠畫上一個句號,他那段不光彩的曆史自然也就被人遺忘了,因此他表態說:“我對省裏的決定和喬書記的提議非常讚同,現在是市場經濟時代,不要老抱著一些傳統的觀念不放,文史遠同誌現在的思想就代表了我過去的思想,死要麵子活受罪!現在我想通了,一切不合時宜的東西我們都要堅決摒棄,貧窮不是社會主義,而讓天野汽車廠獲得新生,讓職工過上好日子才是唯一正確的選擇,因此對天野汽車廠的轉產兼並事宜我舉雙手讚同。”

向天吟這麼一表態,大家都表示讚同。開始的時候,喬織虹最擔心的是怕向天吟思想上有症結,沒有想到向天吟這麼開明,就望著向天吟點了點頭。殊不知向天吟這時正在感謝她喬織虹呢,隻要天野汽車下崗職工的事一日不解決好,向天吟就一日不得安寧。

天野汽車廠的事情談妥之後,該說天野卷煙廠的事了,喬織虹讓顏紫雨把米良文等人的犯罪經過作了簡單介紹。

顏紫雨從包裏取出一份材料,看著材料介紹說:“天野市卷煙廠原廠長米良文,現年五十五歲,自一九八四年擔任廠長至今。一九九七年八月某日,米良文在西郊湖飯店用餐完畢,被招待方安排在二樓的某房間裏理發,年近半百的米良文發現給他理發的那位小姐長得很漂亮,便忍不住讚美了幾句,不想這個小姐是個專門靠傍大款過日子的暗娼。由於她的服務出色,此後米良文又來理過幾次發,便與這個姓秦的暗娼勾搭上了,從那以後秦小姐認米良文做義父,米良文則經常給她批一些業務煙,從一九九七年至一九九九年的三年時間裏,米良文竟給秦小姐批了價值二百萬元的業務煙。秦小姐置辦了別墅,成了米良文的包養情婦和專業理發師。後來秦小姐又買了一輛奧迪車,經常自己開車到外地去旅遊,終於有一天車子在太行山裏墜入深淵。秦小姐死後,米良文又物色了新的情婦叫南瑰妍,南瑰妍現年三十二歲,原是卷煙廠財務科的一般人員,自從與米良文勾搭成奸後,米良文讓南瑰妍當了財務處的主辦會計,自從南瑰妍當了主辦會計之後,財務處長夥同米良文大肆貪汙公款,僅一九九九年至二〇〇一年九月,米良文先後十次貪汙公款總計八百九十萬元,其中五百萬元歸米良文所有,三百九十萬元歸財務處長所有,南瑰妍自己雖然沒有貪汙,但是她有知情不報的罪。米良文在廣州買了別墅,準備在退居二線後到廣州去定居。事情的敗露是財務處副處長發現的。財務處副處長發現財務處長有重大經濟問題,把問題先反映給廠長米良文,誰知第二天財務處副處長就不明不白地死於車禍了,幸虧財務處副處長留了一手,把財務處長所有的犯罪證據都複印了一份保存在家中,並且交代妻子說他如果出現意外情況,就讓妻子把那包東西送到市反貪局去,反貪局和市紀委也正是根據財務處副處長提供的這些線索,查出了米良文和財務處長這兩個蛀蟲。不過在此需要說明的是,米良文被捕後,因突然出現心肌梗塞症狀,看守所所長派三名民警帶他到天野市第一人民醫院去就診,醫院診斷他患有高血壓、冠心病和糖尿病,診斷完畢從醫院的三樓往二樓走的時候,米良文突然奔向三樓的欄杆處,民警們一步沒有跟上,米良文已經從三樓墜下一樓,當民警來到一樓時見米良文已經摔得頭破血流,左腳骨折,民警急忙把他抬到搶救室裏去搶救,但已經無力回天,一個小時後米良文的心跳停止,經醫院診斷確認已經死亡。財務處長和南瑰妍現在關押在市看守所內,等待法律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