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 黃連·厚樸(5)(3 / 3)

太後亦在坐,將予之脈案索去細觀,似有慟容,後太後勸勉皇帝鼓勵精神,有顧恤之意。並戒飭太監,以後帝來請安時,不可使久候於外,免他跪地迎送之禮。

珍妮見了記錄,大喜過望,當下便要抄,於蓮舫用手按住醫案說,不經過龔老先生準許,她無權將醫案轉抄於人。珍妮不肯罷休,又纏磨了半天,於蓮舫說你去找老爺子吧,我做不了主。這時任大偉風風火火跑進來拉於蓮舫去給肥頭看病,於蓮舫問那個肥頭是不是要死了,任大偉說死個屁,活得比誰都旺,是喝多了,喝了七瓶藍帶,半瓶清酒外加兩玻璃杯劍南春,現在正在海澱家裏折騰呢,吐也吐不出來,尿也尿不下去,臉都紫了,讓人看著害怕,說著抓起大衣就往於蓮舫身上披,推著她向外走。於蓮舫回身把醫案鎖了才跟著任大偉出門。珍妮跟出來說她也要去,她還沒見過中醫診病,有這麼個機會不能不開開眼界。任大偉說你去幹什麼,隻能添亂,一個半瘋的醉鬼已然夠讓人糟心的了,再添個洋鬼子……珍妮對任大偉稱她洋鬼子並不反感,她說她隻想看中醫診病,從中體會一下當年龔老太爺給皇帝看病的情景。於蓮舫說,你把那個肥頭比作皇上真是抬舉了他,老爺子已給他下了論斷,活不過這周去,他隻有三天的活頭了。這一說珍妮更要去看,任大偉無奈,隻好帶上珍妮,開著車來到海澱。

肥頭果然醉得厲害,深度酒精中毒,神誌已然昏迷,一家人驚慌不已,如沒頭蒼蠅似的跑進跑出。見於蓮舫來了都嚷道:禦醫家傳人到了,忙迎了進來,仰仗之情溢於言表。於蓮舫坐在床頭細細地把脈,大家都恭敬地垂手而立,無人敢大聲喧嘩,隻有肥頭喉嚨中呼嚕呼嚕的痰聲。於蓮舫診罷脈,開了葛花,砂仁等幾味藥,讓人速速抓來灌下。珍妮抽機會也湊到肥頭跟前,學著於蓮舫的樣子把手指按在肥頭的腕上,隻覺那脈搏砰砰地跳,再摸摸自己的,似也無多大區別,便不知於蓮舫能窺出什麼名堂,以致使她想起“巫術”這個詞來。肥頭喝下藥,渾身上下大汗淋漓,按捺不住地要小便,被人扶著去了衛生間。於蓮舫說好了,注意別著涼,用稀粥好好調養兩日就行了,說著起身告辭,全家人千恩萬謝地送出門,說真遇上了高人,救了總裁一命,又說改日讓肥頭到龔家登門道謝的話。坐在回家的汽車裏,珍妮仍對那脈搏,那幾味“野草”不能理解,反複提問,讓於蓮舫不能回答。任大偉邊開車也邊問,怎的一出汗就好了呢?於蓮舫說飲酒過度傷脾胃,傷身亂性,故當發汗,利小便,使上下分消酒濕,這種法子也是不得已才用的,毀人元氣。珍妮問那些“草”是從哪裏買的,任大偉說同仁堂,又給她講了半天同仁堂的丸散膏丹和小藥抽屜,把個珍妮聽得雲山霧罩。

車過鼓樓,珍妮看見曉默在街上走,便大聲招呼,任大偉把車往路邊靠了,等著龔曉默。沒等曉默走過來,珍妮已躥出車去,讓曉默帶她去同仁堂看小藥抽屜。曉默臉色很不好,冷冷的,對於蓮舫和任大偉正眼看也不看,攔了一輛出租,跟珍妮走了。任大偉在車裏不屑地說,這丫挺青皮,真他媽的不論秧子,給誰甩臉子呢。於蓮舫不想說話,把臉轉向外麵,外麵車水馬龍,嘈雜煩亂,人與車把個鼓樓圍得不透風。她想,曉默是剛參加完知青的聚會出來,莫不是聽“義和團”說了什麼。任大偉問她是不是還想去別處逛逛,於蓮舫說回家吧。任大偉還處在憤憤之中,行車中連著幾次猛刹車,於蓮舫說你不要拿車撒氣,龔曉默又沒在車上。任大偉說你不知道,這小子跟他妹妹是倆性情,跟他媽一德行,從骨子裏就看不起我。你離了婚好,要不跟他過一輩子也窩心,早早想自個兒的轍也是正理,就是可惜了珍妮那個傻大姐兒,她哪知道中國人內心的深處。於蓮舫說,你操那麼多心幹什麼?下回好好勸勸你的總裁朋友把酒戒了吧,你看他今天都喝成什麼了。說到肥頭,任大偉又提起肥頭要死的話,他問於蓮舫信不信,於蓮舫說至少眼下沒什麼跡象,任大偉說難說,生死這種事兒都有定數呢,龔家老爺子快九十了,什麼沒見過。於蓮舫說未知生,焉知死,生如寄,死如歸,人還是灑脫些好。任大偉說:話是那麼說,但死臨到誰頭上,誰也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