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匈奴的從守勢轉入攻勢(2)(1 / 1)

然而,漢、胡習俗是完全不同的,對禮義之邦的中原大國漢皇朝而言,這封信可以說是大不敬了。《漢書·匈奴傳》寫呂後及漢廷接到這封信以後的情況,很有味道:

呂後大怒,召丞相陳平及樊噲、季布等,商議打算斬匈奴使者,發兵擊匈奴之事。樊噲說:“臣願得十萬兵,橫行於匈奴國中。”問季布,季布曰:“樊噲可斬也。前次陳稀反於代、地,漢兵三十二萬擊之,樊噲為上將軍。高皇帝被圍於平城,樊噲無力解圍。天下歌之日:‘平城之下亦頗苦,七日不食,不能張弩。’如今此類歌吟之聲不絕於耳,戰爭中受傷之人剛剛恢複,而樊噲欲重①《漢書·匈奴傳》起戰爭,搖動天下,妄言以十萬兵即可橫行匈奴,乃欺君之語。況且夷狄譬如禽獸,得其善言不足喜,惡言不足怒。”呂後說:“季將軍之言說得好!”於是令大謁者張澤複信匈奴說:“單於不忘敝國,賜之以書,敝國恐懼。得到信後自己思考,年老氣衰,發齒墮落,行步不穩,單於誤聽了情況,其實來信所提的要求並不合適。敝國之罪,宜在見赦。現送給單於禦車二乘,馬二駟,以供使用。”冒頓得到呂後的信以後,又遣使者帶來謝書說:“原先不了解中國禮義,請陛下赦免我的過失。”於是獻馬給漢,雙方繼續實行和親睦鄰方針。

這段記載的妙處是,呂後君臣間的討論,其神態、口氣,都相當生動,而呂後的由原先怒火滿腔,最後接受季布意見,卑辭謙語,化幹戈為玉帛,也是漢初和平時期體製這一總的方針對她的約束。

但是,令人驚訝的是,賈誼的《治安策》,卻主張改變對匈奴的態度。他說:

天下的形勢已經倒懸了。天子居上,為天下之首;蠻夷居下,為天下之足。如今匈奴謾侮侵略,不敬之至,為天下患,無有已時;而漢每年要送金帛給匈奴。夷狄可以發號施令,此乃人主之權力;天子要向夷狄進貢,這是臣下之禮。足反而居上,首反而居下,倒懸至此,不得糾正,還能說國中有人材嗎?非但倒懸而已,且患腳疾不能行,又患手臂中風。腳疾是一麵之疾,手臂中風乃一方之痛。如今緊靠匈奴的西方、北方之郡,有高爵者亦不得輕易免除其勞役①,①漢代規定,民爵至五大夫,武功爵到千夫,可免除服徭役。但邊境處於備戰狀態,故不能按規定免役。高五尺以上的百姓即不能輕易得到休息,偵察部隊望烽火而不得臥,將吏披鎧甲而睡,臣所以要說:一方病矣!有醫生可以治此病,而皇上不用,可為流涕者此也。

看賈誼的這一段話,可見當時臣下給皇帝上書時講話無所顧忌的口氣,聯係前述陸賈搶白漢高祖的話來看,今日的我們,仍能感覺出,在漢武帝獨尊儒學以前,漢初君臣間講話、上書十分隨便的開明空氣,這大約可以看成是春秋戰國期間士人地位較高、加之農民起義隊伍中民主氣氛的遺留物。這是閑話,帶過不提。

《治安策》在此段引文之後,還有一節賈誼向漢文帝推薦自己的話:“陛下何不試以臣為屬國之官以主匈奴,行臣之計,請必係匈奴單於之頸而製其命……。”這就是說,賈誼認為自己正是醫這一手臂中風兼蹺腳病的良醫。在《漢書》所引《治安策》中,賈誼並沒有提出什麼明確的藥方來,是出兵打匈奴,還是用什麼其他的方法?無從揣測。不過,從“以臣為屬國之官”的說法來估計,似非指出兵動武。《漢書·百官公卿表》說:“典屬國,秦官,掌蠻夷降者。”當是動武以外的辦法。班固的《

讚》中說,賈誼“欲試屬國,施五餌三表以係單於”,說明賈誼是主張用“五餌三表”之術來解決匈奴問題。對此,班固不大讚成,評價較低,說“其術固以疏矣”。“疏”,乃粗疏之意。但班固沒有說,“五餌三表”是什麼內容。我們以《漢書》唐顏師古注與今傳賈誼《新書·匈奴》篇相參照,則“五餌三表

”的內容,“五餌”主要是厚待匈奴之來降者,給以較高的生活享受,既以腐化降者,令其不得再叛,又以分化未降者,令匈奴臣民,人人願其國王來降。“三表”則是對匈奴臣民建立信譽,公開聲明,漢皇朝將一切匈奴臣民都看成是自己的子民,以促進其分化瓦解。賈誼認為,漢皇朝每年都要送匈奴以金帛,反而使其更加貪得無厭,不如將這筆費用直接用於誘引匈奴臣民叛其國王而降漢,更為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