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fterhours】原打工族的旁觀感言
“喂——幫忙的!抬一袋水泥過來!”
“馬上來!”
炎炎夏日裏,豐川正忙著從卡車搬下資材,聽到呼喚便扛了一袋水泥跑去。
“嘿,久等了!要幫你開嗎?”
“好。”
正在拌水泥的工人停下了鏟子,往旁邊避開,一麵放慢了攪拌頭的速度。豐川拆開袋口,將水泥砂從邊緣倒進去。
“好,停!”
豐川依令抬高袋口,工人隨即伸進鏟子去拌勻。
“小老弟,你真拚,穿西裝還來幹粗活兒。”
豐川穿的是西裝,卻是把外套脫了換成工地用的夾克,長褲則沒換。
“沒差啦,反正是便宜貨。那你要記得我哦,我姓豐川。大悅土木的豐川!”
一麵說著,豐川一麵指著印在夾克胸前的公司名稱。他跑業務時,必定隨身帶著這件夾克。
“好好好,豐川老弟。等下記得去辦公室,監督說要找你。”
“真的嗎?謝謝您!”
豐川大大一鞠躬。
這是一處公有住宅的工地,屬於大型建案,工程雖已開始進行,小狀況卻不時發生,所以豐川得要定期來探一探,看看是否有額外的案子可以接。
“我還真沒看過像你這樣的業務員,在工地混進混出,挺能幫上忙的。”
工地的組合屋辦公室裏,監督苦笑著打趣道。
“我們公司的業務都要從工地幹起,大部分工程都做過呢。我倒怕自己強出頭受了傷,反而給你們添麻煩,所以隻敢幫小忙而已。”
跟工人混熟了,業務就好做了。豐川經常來露個臉,讓這個工地的工人都認得他,竟也意外地接到不少小案子;要是連臨時工都能混熟,那麼在別的工地也都有機會插旗了。
“不瞞你說,我們的包商突然不夠。”
“怎麼了嗎?”
豐川機靈地問道。識相裝熟是他的業績利器,這點就連與他年紀相近的上司都認同。見他聽出端倪,監督也就順便發起牢騷來。
“B棟基礎工程的包商居然給我在水泥漿裏攙水。”
“會不會太誇張了。”
“現在要整個拉掉重灌,但那個包商我不敢再用了。要是你們可以馬上接手,看你們願不願意。”
豐川探身向前說道:
“請交給我們吧!我們三天就可以做好交接。”
“那太好了。”
“不過……”
聽到接下來的但書,對方的臉色一定會變,可是他非說不可,否則將來會起糾紛。
業界的環境仍然保守,這項承攬條件竟成了公司接案的阻力,這是豐川和上司都沒料到的。
“我們的副監督是女性。交接時也會是這位女性來點收。”
果不其然,監督皺起了眉頭。
“女性啊……幾歲呢?”
“今年大概二十九吧。”
監督的眉頭越皺越深。
“那麼年輕,不知道行不行哪。工地這麼亂,她可以嗎?”
“沒問題的,我在工地做的時候,還是她訓練我的咧。工人也都信任她,她也跟大夥兒一起用廁所。有一次要搬下水管,她二話不說就衝過來抬。”
舉這幾個例子似乎有效。監督的表情動搖了。
“而且,她這個人很嚴肅,口風緊得很。”
人手不足的內幕當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這種優點的附加價值可就大了。
回公司的途中,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來電者是武誠治——就是那位年齡相仿的上司。豐川的輕浮調調和沒原則,在這位上司的眼裏,都是長處。
“是,我是豐川!我正要回公司——”
“怎麼了?心情這麼好。”
“哼哼哼,那家公有住宅的案子我接到啦!連阿姐都有份!”
“哇哦,大功一件!”
“是的是的。多誇獎我一點——!”
“了不起、了不起。”
“既然這樣,我等下可以先繞去西裝店再回去嗎?我的生日禮券今天到期!”
電話那頭的武似乎在苦笑。
“好啦,去吧。我們的西裝都是消耗品。”
他們總是穿西裝打領帶地就往工地跑,成衣店的廉價品就像他們的工作服。
“那案子要幾個人?”
“監督說基礎一區大約十五人。”
“好,那得叫千葉小姐自己組個工班了。我看臨時工也要加派——”
“阿姐一定很開心。”
“是啊。”
武回答時的語氣柔和。他自己可能沒察覺,每當用這種語調講話,必定是談到了千葉真奈美——也就是豐川口中的阿姐。
“謝啦。”
怪人一個,跟我道謝還不如多跟阿姐本人說上幾句。
一根腸子通到底的豐川,搞不懂武在溫吞個什麼勁兒。
一根腸子通到底的豐川,會經就此事當麵問過真奈美。那時的他還在工地研修。
同為新進職員,兩人中午常在工地一塊兒吃便當。
“阿姐我問你,你對武哥——哦,不用了,我知道了。”
粉頰櫻色勝於雄辯,外加那神情。
平時的真奈美十分粗魯,有時甚至會踢豐川的屁股,話不多又不常笑,一板一眼的,實在很難想像會有這種表情。
什麼嘛,沒想到她也有少女的一麵。
她自己大概也沒想到臉上的表情會泄密,轉過頭去把臉垂得好低,幾乎要貼到膝上的超大便當盒。
“……不要跟別人說。”
她低著頭請求。
豐川原本沒想太多,隻是看她在武的麵前總是特別緊張,才隨口問問。問出這種結果,完全出乎他的預料。
哇咧,這下子連我也動心了。可我本來喜歡的類型是更楚楚可憐一點,像小動物一樣天真活潑又燦爛的才好啊。
既然動心了,那也沒辦法,那我就趁虛而入吧。說來對武不好意思,但在這個階段,豐川的選項裏可還沒有死心這一條。
一不做二不休,積極一點來收集敵方情報。
“武哥人是不錯,但我看他一定是注定領好人卡領到死的那種。你是喜歡他哪一點啊?”
“就是有女生喜歡好人,怎樣?”
“那我也是常領好人卡啊。要怎麼樣才能不被發卡呢?我想知道嘛。”
“你才不是被發卡。你是太輕浮吧。”
真奈美沒好氣地丟出這麼兩句。機靈如豐川,當然知道她是在掩飾自己的害羞才故意如此鬥嘴。
啊娘喂,頭一次遇到這種類型,超好玩的——豐川竊笑。
“……就是從撿到小貓那一次之後。”
盡管害羞,卻還是吞吞吐吐地招供,可見她其實也想要一個可以聊心事的對象。隻不過,當她選擇豐川為這個對象時,也就表示豐川沒希望了。
不對,我才沒這麼容易被打倒,做戀愛軍師也是有可能反敗為勝的。
“就是你跟我撿到的……”
“你有沒有注意到,那時武先生都不讓我和你碰那隻小黑貓?”
當他們收工趕回公司時,那隻小黑貓已經入土為安。
“我後來才發覺,武先生一定是知道小黑貓救不活,所以才不讓我們抱它。”
“啊?應該是巧合吧?”
“反正我知道不是巧合。”
真奈美說得平靜卻堅決,豐川也不想再質疑了。
“他可以做到不著痕跡的體貼,我覺得他好堅強,怪不得他可以勇敢麵對很多事情……包括他家裏的事。”
武的家庭有些狀況,豐川會從工地同事口中聽說。
“我就做不到。”
真奈美的家庭也有點複雜,這是他本來就知道的。
“我懶得去麵對,所以才當個乖寶寶,免得和家裏牽扯太多。武先生卻是腳踏實地努力,我覺得他好耀眼。”
……這一仗恐怕難打。
眼見真奈美的臉上未露喜色,豐川這麼想著。
戀愛中的女孩應該要多一點輕飄飄、粉嫩嫩的氣質才對吧?——真奈美的模樣跟豐川所知道的“戀愛中的女孩”可完全不同,害他覺得好有趣,反而更想觀察下去。
在武的麵前,真奈美一點兒也不雀躍,反而格外嚴謹。聽他們兩人聊天,簡直就像是體育社團的學長和學妹在對話,偶爾聊到工作以外的話題,也不過就是武領養的小貓咪。不知是她要求武讓她看手機裏的小貓照片,還是武主動拿給她看的,總之真奈美也從不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