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職場以外的私生活,似乎也沒有任何交集。
——沒看過女孩子談戀愛時還這麼質樸剛強的。
“阿姐,你是不是該動一點心機了啊?這樣也太平淡了吧。你們要到哪一天才會手牽手啊?”
兩人沒進展,對豐川而言才是好消息,隻是他也快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多嘴獻計。
“幹脆我來約你吃晚飯算了?”
哇咧!我白癡啊,幹嘛給敵人送鹽啊。都怪自己太雞婆,見不得真奈美的情場笨拙。
“不用啦。”
真奈美笑著搖頭,接著以認真的表情說“所以你別雞婆”,正經八百地讓豐川碰了一記釘子——你講話也好聽一點唄,我說戀愛中的女人。
“我若表態,武先生會困擾的。而且我現在得學這麼多東西,沒多餘的心思想這些。”
“……你才不會為了這種事而工作失常咧。”
“誰知道,搞不好我會心花怒放外加神魂顛倒。”
“才不會。”
發覺自己並不隻是嘴上鼓勵她,豐川暗暗不解。他應該要期盼真奈美對這段戀情越消極越好,怎麼這會兒替她搖旗呐喊起來了呢。
“我不想讓武先生困擾啦。”
真奈美的態度不變,豐川鬆了一口氣。可是不知怎麼搞的,自己竟又講出反話來。
“你又知道他會困擾了。”
“我就是知道。”
真奈美依然說得平靜而堅決,隻是看起來有點心痛。
“武哥,你覺得阿姐那種類型的怎樣?”
豐川開始觀察武,則是在研修結束之後。他應征的是業務兼綜合職,研修結束後就離開了工地,在武的手下學習各項業務與行政流程。
“她很乖啊,而且監督們都說她苦幹實幹,滿欣賞她的。”
打開便當盒,武這麼答道。他和家人同住,母親會替他做便當。豐川的午餐清一色都是在超商買的。
拉開握飯團的塑膠膜,豐川不滿地說:
“哎唷,你明知道我不是在問這個——”
“那你問那個幹嘛啦。”
武皺起了眉頭,麵露困惑。你板起臉來也沒用,本少爺照樣能看穿你的心。我的機靈跟識相可不是練假的。
“職場有女生不都是這樣嗎?男生湊在一起就會對她們品頭論足啊。女生之間也會這樣講我們耶。”
“我們公司的女生就隻有千葉小姐一個,她要去跟誰聊男生啊?”
“我隻是說一般情況嘛,別挑我語病啦。每天都跟大叔為伍好枯燥,年輕人就該聊聊年輕人的話題嘛。”
“你真是夠了。”
武邊扒飯邊苦笑。
“但我現在也沒那個閑工夫顧自己。”
“……要是有那個時間呢?”
“你很壞心耶。”
武抓了抓頭,接著說:
“我進公司之前就像啃老族,吊兒郎當、得過且過,現在想起來都覺得恐怖。也不把家人放在眼裏,就因為這樣,才來不及發現我媽生病。所以我想,我大概是沒有資格把自己的事情放在第一了。至於千葉小姐……”
思索著用詞,武停頓了一會兒。
“她和我剛好相反,認真務實,而且她是來繼承父親遺誌的耶。我在啃老耍廢柴的時候,人家她就已經立定誌向了。同樣是人,居然差這麼多,我真是無地自容,每次看到她都覺得自慚形穢,要是看太久了我的眼睛一定會瞎掉。”
“……你還分析得這麼認真哦。”
——真是半斤八兩。
豐川想起真奈美也曾經說武是個耀眼的人。
“隻有我一個人開心自在真無聊。你幹嘛不把自己過得輕鬆一點。”
“你過得輕鬆,但也不代表做事不認真,不是嗎?”
“當然啦——”
“千葉小姐做事認真,你也是啊。”
怎麼把話題扯到我身上來了?豐川不解,卻見武眯著眼睛笑道:
“這次征才,我們並沒有指望征到多好的人選,隻要一個像我這樣洗心革麵的就好,沒想到成果驚人。千葉小姐跟你都比我還有本事,所以我看你也覺得很耀眼啊。”
突然被誇讚,豐川不自在起來。
“我哪有認真?我可是很隨便的。”
“才不是那樣,你隻是外表隨便,本性認真得很。你之前的打工是在同一家持續做很久吧。”
“那是因為我看上一個女生才留在那裏,而且又沒辭職的理由。”
“這就讓你一直乖乖地去工作了,不是嗎?要是像我一樣吊兒郎當,就算職場再安穩也一樣做不長久的,因為我就是坐不住。去到哪裏都一樣,累積不出成就。”
武的表情變了,像是隱忍著某種輕微的疼痛。
“我都可以想像你打工時的模樣呢。說一堆蠢話逗人開心,有你值班時大夥兒就很愉快——如果你是我家的長男,我媽一定不會變成今天這樣。”
“……聽了好煩哦,受不了!”
說是上司,武也才比豐川大一歲,而且他從來不擺架子。一時忘了職場倫理中的長幼尊卑,豐川衝口說出:
“武哥你幹嘛這樣消極啊!我根本就不可能是你們家的小孩,想這做什麼?為什麼你就不覺得是自己防止事情演變到最糟的地步呢?你實際上也已經幫到你家了不是嗎?”
武看著豐川,好像很驚訝。
他的眼神無比真摯,看得豐川更加不自在。
“幹嘛啦。”
“沒事。”
武搖搖頭。
“你也覺得我來得及哦。”
這話除了豐川還有誰講過,武就沒說了。
過了不久,武搬家了。原本騎機車通勤隻要十分鍾,現在得搭乘電車。
他搬家之後的那個星期一,豐川聽見武埋怨說搭電車上班很麻煩,可是他的語氣聽來開朗得很,甚至比之前多了幾分朝氣。——所謂“之前”,倒也不是不開朗,隻是豐川聽得出,那是他好強心作祟、硬撐出來的。
對武哥來說,搬家可能意味著與某件事情劃清界線。
不知是不是同樣感受到武的轉變,就豐川所知,那是真奈美主動踏出的第一步。
“找一天把小花帶出來讓我看一看,好嗎?”
豐川正要推開辦公室大門時,隱約聽見真奈美在屋裏這麼說。
他停下了開門的動作,腦中浮現她那平靜卻堅決的笑容……
笨死了阿姐。你不是我的菜,卻是個好女人,好到連我的心都能抓走了,幹嘛還迷戀這種消極又有個問題家庭的男人咧!
你要是換個對象——要是換成我,你的戀愛早就談成了。
還看小貓咧,耍這小家子氣的障眼法,又說什麼“找一天”,約得不清不楚,還在搞曖昧。談戀愛明明就可以神清氣爽地談,你們兩個為什麼這麼不積極呢?
“它從來沒出過門,所以……恐怕沒法把它帶出門。”
武又答得正經八百,真是呆頭鵝一個!豐川在門外越聽越不耐煩,對著那兩人暗暗狂罵笨蛋。不過就是相約看貓,有那麼難嗎?
屋裏的男人,你可知為了這短短幾句話,你麵前那女的已經思考過超多遞、又超努力地在找時機了嗎?
就這麼簡單的對話,要是再牽不出個什麼結果,她一定會自覺失言而情緒低落的。
就在豐川決定索性闖進去鬧場時,武又出聲了。
“不過你放心!就最近吧!你可以來我家看!但你可不可以再多等一陣子?”
……出這招哦。
豐川又停下了開門的手,聽著真奈美在門後一板一眼地回答“我明白了,我會等的”。
然後就沒再有說話聲傳出來了,隻有真奈美向門口走來的腳步聲。
豐川搶先一步打開大門。
“早安——!”
正要開門的真奈美吃了一驚。——她雙頰那顏色。
那種粉色要讓你背後的那男人看到啊,傻瓜。
“怎麼了,阿姐,你的臉好紅哦。”
豐川故意道破,真奈美的臉就更紅了。
“——沒事!”
真奈美凶巴巴地答道,推開豐川走了出去。
“阿姐她怎麼了啊?”
他繼向武問道,卻見武也心神不寧地回答“沒有啊”。這頭也是欲蓋彌彰。
——所以說,這種人是不講場麵話的。
相約看小貓也要價重其事,輕鬆的談話也會搞到結巴。“最近”或“找一天”之類的不確之約,對武而言,卻是一定要做到的承諾;而真奈美所說的“我會等”,也不隻嘴上說說而已。她真的會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