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月閱藏,弘一法師道心日堅,心裏充滿了解佛的喜悅,渴望踏上救心濟世之路。這年11月,弘一法師應馬一浮邀請,赴杭州海潮寺參加“佛七”法事,旋又在西湖玉泉寺掛單度冬。時值歲末,楊白民想到弘一法師新年孤寂,意從上海趕到杭州陪伴老友。此時,弘一法師心裏想的卻是世事無常,人生如幻。他深感,無論是自己還是白民老兄,都要抓緊修行,萬萬不能耽誤了時光。思前想後,弘一法師覺得必須規勸這位厚道守信的老友,便寫下一篇情意耿耿的《訓言》:

古人以除夕當死日。蓋一歲盡處,猶一生盡處。昔黃檗禪師雲:預先若不打徹,臘月三十日到來,管取你腳忙手亂。然則正月初一便理會除夕事不為早;初識人事時便理會死日事不為早;那堪荏荏苒苒,悠悠揚揚,不覺少而壯,壯而老,老而死;況更有不及壯且老者,豈不重可哀哉?故須將除夕無常,時時警惕,自警自誓,不可依舊蹉跎去也。

餘與白民交垂二十年,今歲餘出家修梵行,白民猶沉溺塵網。歲將暮,白民來杭州,訪餘於玉泉寄廬,話舊至歡。為書訓言二紙貽之,餘願與白民共勉之也。

戊午除夕雪窗大慈演音

也不知楊白民讀過《訓言》,會作何感想。也許,他會從弘一法師那慈和的目光裏,感受到老友的深情厚意。

皈佛證悟,學習佛學典籍必要,但身體力行地實踐更重要,所以,禪宗說“不立文字,教外別傳;明心見性,直指人心”;淨土宗則說,“一句彌陀作大舟”,念好“南無阿彌陀佛”至要。學解既無時不作,行修當從體驗起,從腳下始。

1919年,弘一法師遍曆西湖各大寺院,以感受各寺遺風,詳參佛門高僧德範,遍覽藏經佛典。弘一法師在玉泉寺度過冬春,初夏回虎跑寺“結夏”三個月,之後又不停步地移錫靈隱寺,年底仍歸玉泉寺。

結夏期間,虎跑寺一小黃犬將死,狀甚可憐。弘一法師頓起悲懷,約請幾位同修為狗超度,並且寫下《超度小黃犬日記》:

七月初八日,風定,晴。午後小黃犬病不起,請弘祥、弘濟及高僧共七人與餘,為小黃犬念佛。弘祥師先說開示,念《香讚》、《彌陀經》、《往生咒》,繞念佛名後,立念。小黃犬猶不去。由弘祥師再開示,大眾念佛名。小黃犬放溺,呼吸短促而腹不動,為焚化了悟老和尚、弘祥兄及餘所書經、佛像。小黃犬深呼吸一次乃去。察其形色,似無所苦,觀者感歎,時為申刻初。旋與弘祥、弘濟及三高僧送葬青龍山麓。

弘一法師心裏,豈特人生而平等,便是眾生,無論禽畜魚蛇,還是鳥獸蛹蝶,所謂卵生、胎生、濕生、化生,都生而有靈,都生而平等。

弘一法師在玉泉寺燃臂香,發願勤修淨業,誓不惜血肉之軀奉佛,以自己的戒行接引眾生皈佛向善。但玉泉寺遊客眾多,環境不寧,弘一法師時時受擾,無法休養習靜,心中十分向往有一塊靜修的淨土。

翌年3月,正巧浙一師學生樓秋賓來信邀請弘一法師,說是家鄉富陽新登貝山環境幽僻,可以除茅築屋,以供老師掩關。弘一法師讀過宋人晁補之的登山遊記,神往貝山的“畢狀幽邃”,決定赴貝山長期掩關靜修,專研律學。這年6月,弘一法師偕同弘傘法師赴貝山,暫止樓秋賓家,研讀從日本請得的古版南山《靈芝記》3大部等佛學典籍80餘冊,一麵等待築屋。孰料,由於天雨等原因,關房建設遲遲不能動工。

緣障貝山,自是一番心性的磨礪。秋風漸緊,貝山早晚已經寒氣砭骨,再加上兼濕重難賴,而且關房一時又無開工的可能,弘一法師與弘傘法師便順富春江而下,掛單於衢州城北的蓮花古刹。弘一法師在此除了研讀佛典,便是不停地寫經。他已經把寫經當作修行弘法來做,每一筆都認真寫來。從貝山樓家到蓮花寺,弘一法師寫了《阿含經》幾十卷、《印光大師文抄》的敘言和題詞,目力大受損傷。印光法師接到弘一法師請教修行中困惑的信和手寫經卷後,複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