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冰的兩個男孩沒有出來的時候,戴天嬌、王萍平、任歌就已經在叫由她們給取的名字了。常青,常綠,也不管人家爹媽願不願意,就對著嬰兒喊了起來。
夏冰躺著說:“管常克生同意不同意,反正他也得這樣跟著叫。”
戴天嬌從20歲起在婦產科料理過許多初生的嬰兒,總沒有一種輩分的感覺,每次都是麻利地換尿布、喂糖開水什麼的。現在看到這兩個小男孩,就覺得是自己的下一輩了,好像自己真的當阿姨了。把孩子交到嬰兒室以後,又特別交代了值班的護士,這才離去。
在護士辦公室,她接到了崔茜茜的電話。由於軍區的合並,軍醫學校也撤銷了,崔茜茜到了分部機關衛生處,當助理員。戴天嬌還沒等崔茜茜開口,就高興地把夏冰生了一對男孩的消息告訴了她,崔茜茜說,向英雄的母親致敬,接著,就告訴戴天嬌,任歌自願要求到西藏去,並且已經批準了。這個消息讓戴天嬌感到吃驚,她說,怎麼從來沒有聽她說過?崔茜茜也覺得突然,覺得她這樣做一定是想逃避什麼。讓戴天嬌去看看她,安慰安慰她。
放下電話,戴天嬌也覺得心情很沉重,想想一個人已經下決心到一個那麼艱苦的地方去,一定是被傷透了心。她就想是一五八的唾沫讓任歌作出這樣的選擇的,這樣想著就無比同情任歌,決定晚上去看看她。
晚上很久沒有聽到隔壁房間的聲音,戴天嬌就對王萍平說了任歌的事,已經很晚了,還是沒有聲音,兩人竟有些害怕、擔心,就去推隔壁的門。沒想到門一下就推開了,裏麵黑黑的,戴天嬌緊張地叫了兩聲:“任歌,任歌。”心裏先“咯噔”了一下。王萍平摸到了開關,“啪”地拉開了燈,兩人一看,這裏已經是一間無人的房子了,所剩的東西都是公家配發的,而床上的、桌子上的東西什麼也沒有了。牆上還剩著一張畫,她們兩人同時認出,那是她們才到一五八的時候,任歌畫的第一張畫。畫麵是五隻在藍色的湖水裏漫遊的天鵝,由於遠近不一樣,大小也不一樣。湖水無比的平靜,天鵝又無比的美麗,一切都給人一種寧靜、優美的感覺。當時,大家爭著指著畫麵,說自己是哪一隻天鵝。看到這,兩個人對望了一下,什麼話也沒說。
忽然,她們在桌子上看到了一張字條:
天嬌、夏冰、萍平:我走了。不要打聽我去哪裏了,我會跟你們聯係的。
我會想念你們的,我會想念一五八的。
再見。
任歌。
10月5日正午。
出了門,好像是約好的,兩人都沒有進自己的宿舍,而是向著醫院大門口走去。其實,人早已走了,影子都不會有的,兩人知道,但還是走到了平常搭乘公共汽車的地方。周圍一片寂靜,天很黑,幾乎看不到什麼。她們就這樣站著,似乎在想象那送別的場麵。怎麼會這樣呢?想象著任歌那一雙憂傷的眼睛。一切就在黑暗中,在她們的眼前晃動著。
向醫院走來時,她們又走到了病房,到了夏冰那裏,告訴她,任歌走了。
“是嗎?”夏冰說。
三個人忽然覺得寂寞了好多,心裏都在想四年前才來的時候,已經走了兩個了,三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把手握到了一起。
在一五八無比大的空間和日複一日的生活中,夏冰的兩個男孩成了戴天嬌和王萍平最主要的寄托。她們隻要有一天沒有見到這小哥倆,就無法安心睡覺,好像每一天都有新發現,什麼又長了一公分了,又會笑了,她們有了說不完的話題。
常克生的母親來到了一五八,幫著夏冰帶孩子,醫院也照顧夏冰搬進了一套新蓋好的單元房。新房子是在第二個養魚池邊原來的軍人服務社的位置上蓋的,也是一五八有史以來,第一棟正兒八經的家屬樓,一五八的人也能像大城市裏的人一樣,不再是完全住筒子樓了,可以住真正的可以稱之為家的房子了。
戴天嬌還經常把小哥倆帶到沙老太家,沙老太更是喜歡得不得了,她那種愛孩子的樣子無時無刻不表現出來。有時,戴天嬌也不想太多,完全在忙活兩個小人的事,一會兒又要把尿,一會兒又要喂水,沙老太甚至托人從省城買來了兩個精製的奶瓶,就放在自己家,所以每次兩個小家夥到沙老太家都不用帶奶瓶之類的東西。可是小哥倆一睡了覺,沙老太就要陷入沉思,然後,看看天嬌,想了又想,說:“天嬌,你看夏冰都有孩子了。”
戴天嬌“嗯”了一下,就知道沙老太想說什麼。
“我覺得你和黃強挺好的。”沙老太還是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