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好，“砰”的一聲，正打在熊的腦袋上。熊仍舊兀坐不動。
兩個獵人走出茅草，向著熊一步一步地走近去。他們在溪岸上走，走到離熊約一百步的地方，站定了。向下望去，那熊好像冬天孩子們玩的雪菩薩#pageNote#1，一動不動地坐著。向側麵看看，創口裏的血還不住地流出。大獵人大喊一聲，熊如同沒有聽見。小獵人拾起一塊石子，拋到熊的背上。熊不動。再拾一塊更大的石子拋到熊的臀部。熊又不動。兩個獵人就放心地爬下岸，走到熊的身邊去細看。
一看，熊的兩眼緊閉，似乎早已死去。兩手（就是兩前足）捧著一塊大石頭，死不放手，好像和尚捧著經跪在佛前默禱的樣子。獵人覺得非常奇怪，就在離開熊二三尺的地方大喊，又用槍柄敲熊的背脊。但熊仍是不動。獵人用槍柄抵它的身體。熊身太重，動搖不得。到這時候，獵人已不把它當作熊看，兩人放下槍杆，走上前去，兩手撐住熊的右側，把熊的身體用力地推。推了好久，熊的身體方才向左傾倒，翻在溪水灘上。它的手裏依然緊緊地抱著那塊大石頭。這可證明熊確已死了。但是，何以它絕不抵抗，咆哮，或掙紮，而死活抱住那塊大石頭呢？小獵人向大獵人看看，大獵人向小獵人看看，大家弄得莫名其妙。
大獵人正在納罕，眼梢頭覺得水裏有什麼東西正在活動，轉身一看
，忽見大熊坐的那塊石頭的旁邊，有兩隻小白熊蹲在淺溪底上的石縫裏找小動物吃。這兩隻小白熊比白兔大些，生得肥頭胖腦，雪球似的，十分可愛！它們倆所蹲的地方，正在大白熊手裏捧的大石頭的底下。這時候，大獵人恍然大悟，長歎一聲“啊——喲——”，搖頭、悲慟，掉下眼淚來。小獵人到底年紀輕，還沒有明白這個道理，慌忙地問：“爸爸，怎麼了？”他爸爸看看捧著大石頭的已死的大白熊，又看看可愛的小白熊，抬起頭來，仰望青天，淒慘地叫道：“天啊，我做了最殘忍的事了！我犯了很大的罪過了！請你饒恕我！”又掉下很大的淚珠來。小獵人弄得莫名其妙，連問：“爸爸，究竟為什麼？究竟為什麼？”他也哭了起來。
大獵人定一定神，皺著眉頭，指著淺灘上的石頭說道：“你看，那邊溪水深，小熊們渡不過去。大熊想把這邊的大石頭搬幾塊過去，好讓小熊們爬過去找小動物吃。你看，它已經搬了兩塊去。它正在搬第三塊的時候，你的槍彈就打中了它的項頸。這是致命傷，它一定很痛苦，想要掙紮了。但它手裏捧著一塊大石頭，如果掙紮，必須把大石頭放手；如果放手，大石頭一定掉在小熊身上，而把小熊壓死！因此，它忍著痛苦，緊緊地抱住大石頭，不使它掉下去。它寧願自己忍痛而死，也舍不得把
它的兩個兒子壓死！我們後來再開兩槍的時候，其實它已經死了。隻因它的愛子之心太堅，所以死了還能緊抱石頭。你看，它現在被我們推倒了，兩手還是緊抱著石頭呢！啊，父母愛子之心，比石還堅，比死還強！這是何等神秘而偉大的一件事！天啊！我們做了最殘忍的事了！我們犯了很大的罪過了！請你饒恕我們！”說著，父子兩人大哭起來。大白熊緊抱石頭倒在一旁，一動也不動。兩隻小白熊還在淺溪裏捉魚蝦吃，爬來爬去，十分可愛。它們全然沒有知道它們的慈母已被人打死了！
父子兩人對小熊看了一會兒，不約而同地蹲下去，每人抱了一隻小熊，帶回家去，好好撫養。父子兩人把獵槍折斷，從此不再打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