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你幫共產黨偷運物資出滬的事,難保有一天不會東窗事發,”隨即聽見他放低聲音道,“早做打算吧。”說著,他一手去沉沉拍了拍新南的肩膀。
“如果讓他們知道你這樣一個在商界舉重輕重的人物和共產黨有瓜葛,一定不會放過你。”紀金低低歎了一聲,“今天報上的呂毅仁就是你的前車之鑒。”
紀金正說中了新南的心事。這正是他所深深擔憂的。新南沉沉的歎息了一聲,一麵他抬起眼,朝窗外花園望了過去,尋望著韻柳的那一抹熟悉的倩影。世事蒼茫中,唯有她能讓他疲累的心感到那一絲絲的寬慰。……
韻柳和帛顏緩步走在花園裏,兩人一直沉默著。
“在這兒坐會兒吧。”走到草坪上擺著的一張圓桌旁,韻柳停下了腳步。兩人先後在桌旁坐了下去。
“前段時間你在南京的事情,我都聽說了。”過了一會兒,帛顏首先開了口,“你真得很不容易,”她似是深有用意的略頓了一頓,“他也很不容易。”
“誰?”韻柳一聽,心頭觸動了一下,“你說的‘他’是指……”韻柳忽然收住了口,她募地意識到帛顏口中的‘他’是指新南,雖然方才下意識裏她第一反應以為帛顏指的是希源,更希望能從帛顏的口中得到哪怕他絲毫的訊息。等到反應了過來,心裏卻隻剩一片淡淡縈繞的悵惘。……她忍不住輕輕歎息了一聲。
“我說的是沈新南,”帛顏看出了她的心思,“你以為我說的是希源?你還在想著他?”
韻柳沒有作聲。
“那你對沈新南又算是什麼?”帛顏緊隨問道。
“難道你和他在一起是因為他對你的付出,”見韻柳不答話,帛顏又進一步試探著問道,“你並不愛他?”
韻柳依然沒有作聲,她隻是緩緩的搖了搖頭。
“怎麼不回答我?,搖頭是什麼意思?”帛顏直直看著她,“你愛他?”
“我也不知道,”韻柳迷離的目光望著遠處,輕輕的吐出了一口氣。
“起初,我和他在一起,的確是因為他對我的付出,讓我沒有辦法拒絕他。不過,……”說到這裏,韻柳稍稍沉默了一下,“不過,現在我卻發覺……”
帛顏默不作聲的看著韻柳,過去了一會兒,她卻始終遲疑著,沒能繼續說下去。
“感情就是一件琢磨不清、抓牢不著的東西,”帛顏淡淡笑了笑,“可能更需要一個契機,在那個契機下,特定的情境裏,你才能真正看明白你自己的心,知道哪一個男人在你心裏占據著更重要的位置。”
韻柳聽見帛顏這番話,不由得轉臉去看著她。
“這種事急不來,”帛顏接著輕聲說,“總有一天,你會看清你自己的心。”說著,她似乎隱有觸動的幽歎了一聲,緊隨喃喃說,“到時候,你想糊塗也糊塗不了。”
“但願吧,”韻柳若有所思的低下了眼睛,“希望真得有那麼一天,能讓我徹底看清自己的心。”
“對了,”過去了一會兒,她忽然想起來,問向帛顏,“你知道紀金今天來是要和新南談什麼嗎?”
帛顏緩緩搖了搖頭,“他從來不跟我談他的事。”她低聲說,一麵深掩著心事的目光轉望了出去,韻柳的話勾起了這些日子裏,她對紀金隱隱的那份越來越深的擔憂。
“你自己的處境,你想過沒有?”房間裏,新南忽然開口轉而問向身旁的紀金。
“幫派勢力之間向來互相傾軋,一山容不了二虎,”新南接著沉聲道,“現在青幫靠向了上海灘上兩個最厲害的勢力,顯然圖的就是東山再起。而且看得出這是一幫做人沒有原則,做事沒有底線的亡命之徒,他們眼中唯一看重的就隻有利,野心一定不會小,你實在應當當心。”
紀金卻淡淡笑了笑。
“我走上這一條道,就沒有回頭路。”他說,“要是怕死,死的隻會更快一些。”
“那她呢?”新南忽然沉沉一句。
紀金堅實的心禁不住微微的一顫。循著新南的目光,他透過窗子,望見了花園裏的帛顏。帛顏和韻柳坐在花園裏,沐在春光裏,正說著些什麼。
“也許,當初我真得不該還助你了一把,看著你坐到了現在這個位置上,”新南若有所思的接著低聲道,“想退身都無處可退。”
紀金靜默的望著窗外春光裏的帛顏,無論何時,她在他眼中都是他今生最美的那一幅圖景,深刻在了他的心上,也已經是他那顆堅實的心上最不堪觸碰的一處柔軟。
紀金忽然在心裏低低歎息了一聲,轉而他暗暗在心裏告訴自己: 不管日後會麵臨什麼,他一定要讓她活下去。隻要她能安然的活下去,他就沒有遺憾了,——
她似乎已經是他另一個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