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新南竭力平複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我堅持不讓自己投身江湖,就是想過平定的日子,不想沾染江湖的血雨腥風。”他摟在她肩膀上的手深深撫摸著她的肩頭,“尤其現在有了你,更讓我想要安定下來。”
“但是,……”說到這裏,他忽然稍稍沉默了一下,再開口時,低語的聲音裏透著深深的思索:
“現在是亂世,亂世裏,哪怕堅守自己作為一個有良知的中國人的底線,可能都會需要付出不可估量的代價。”
韻柳的眉頭禁不住微微一蹙,她深深的看著新南。由他的話,她不由得想起了剛才報紙上看到的那條報道。雖然不知道他具體擔心的是什麼,不過,從他的眼神、他的話語裏,她隱約能感覺到他的心事有多沉重。
“我知道你不會怕,我也不怕。”她嬌小的腦袋輕輕去磕在他的肩膀上,一麵輕聲對他說,“不管以後還要經曆多少的風雨,我都會陪著你。”
聽見她的話,新南的胸口遏製不住猛然震蕩起一股複雜的情緒,他側過身去深深的把她摟住了,讓所有塵事不堪的無奈與蒼涼都深深消融在她柔軟的身體裏。可是,越是摟著她,心裏也越是有一縷無法揮去的哀愁掣動著他的心,——他以為他能很好的照顧她一輩子,可是現在看來,當初讓希源帶她走,是不是對她更好呢?……
不經意的一抬眼,滿眼的太陽光,春日的暖陽正照了過來,黃黃的,暖暖的,讓人有些睜不開眼。不過一麵心裏也知道,這塊太陽光很快就會溜走的,並不能多留很久在他們的身上,難免有些悲哀。
韻柳感覺到他不斷的用力想要更緊的把她貼上他的身體,更緊一些,更緊一些,……那份難以言盡的不舍讓她心裏猛然酸楚著,想說什麼安慰他,卻又說不出來,隻有伸開雙臂也去把他緊緊摟住。……
這時,門外過廊裏傳來一個傭人的腳步聲,漸漸過來了。韻柳不由得略掙了掙,想起來。
“別動,”他卻聲音有些迫切的喃喃說,“別動……”一麵他把她摟得更緊了。——他真願相擁的這一刻能拉長到永恒,他和她再也不用分開。……
“先生,”那傭人立在門口,看見屋裏的情形,沒敢往裏進,低著臉通傳了一句,“紀先生和於小姐來了。”
傭人的話音剛落,韻柳同時感覺到新南的身子明顯的僵了一下,緊隨著,他慢慢把她鬆開了。離開他的懷抱,轉而看見他的臉時,發現他的神色有一些凝重,韻柳的心也隨著沉了沉。剛離開他,在地上站定腳,紀金和帛顏已經進來了。
新南聽見腳步聲,朝門轉過了臉去,目光掃過紀金的時候,他的臉色明顯肅嚴了下去。
“外麵陽光不錯,”他隨即轉向身旁的韻柳,輕聲對她道,“韻柳,你陪於小姐到花園裏走走,我腿腳不方便,就不出去了,和紀先生在這裏說說話。”
雖然他竭力平定著自己的神色,卻更讓韻柳感覺到了那份不安。她很想知道他究竟在擔心什麼。可是,她心裏明白,他因為不想讓她也跟著一起擔心,所以才並不願意告訴她。將一聲低歎收進心底,韻柳勉強笑了笑,和帛顏轉身出去了。
“看過那條報道了?”兩個女人出去了之後,紀金向新南走過去,當看到擱在桌子上的那份《申報》時,他沉聲問新南。話音裏,顯是知道新南明白他指的是哪條報道。
新南沒有給出回答。
“知道是哪路人做的嗎?”停了一會兒,他卻是徑直就問紀金。
紀金微微一仰臉,極輕的歎出了一口氣。
“青幫。”隨即就見他微微動了動嘴,從牙齒縫裏冷冷的吐出了兩個字。
新南眉頭微微一擰,眼神中露出了很深的思索。
“邢莫死後,青幫還有人敢在上海灘弄出這麼大的動作嗎?”停了一會兒,他沉聲開了口,“況且,這並不像是****仇殺,更像是政治謀殺。”
“你說得不錯,的確是政治謀殺,因為懷疑他與共產黨有關係。不過,”紀金深深頓了一下,“不過,動手做的的確是青幫的人。”
新南深深怔了一怔,微微一側臉,眼尾的餘光掃向一旁的紀金,一麵凝神聽他接著說下去:
“上次除掉了邢莫,青幫的勢力也一同被我們打壓了下去。不過,沒有想到剩下的這幫小魚蝦現在竟然和國民政府的特務勢力聯合了起來,甘願做了國民政府的走狗,充當他們的打手。而且,還不止於此,”說到這裏,紀金的目光明顯冷硬了下去,他的聲音也隨之低沉了下去,“我得到消息,現在青幫和日本人也有接觸。”
新南按壓在手杖上的手明顯抖動了一下,他的臉冷冷沉了下去。
“今天我來,就是想和你說說這件事。”紀金接著道,“照這樣下去,上海現在勉強維持的格局很快就會被打破,局麵也會越來越難以控製。”說著,他轉步緩緩走到了新南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