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令她深深記了這許多年的男人就在眼前這幢房子裏了。
鐵門邊牆上亮著一盞燈,灑著昏黃的燈光,在那燈光下,林韻柳便站在秦瀟席的身旁。
瀟席剛剛掀了鈴,一個傭人正匆匆跑來開門,布鞋底踏在煤屑地麵上發出的‘嚓嚓嚓’的聲響在這靜夜裏聽得尤為的清晰,每一步卻都像是冷硬的踏在了韻柳的心上。……她冰涼的兩隻手微微有些虛顫。
韻柳抬起手來,隔著衣服輕觸到自己胸前掛著的那個翠玉戒指,——
她母親的在天之靈能否知道,也許是命運使然,如今,又讓她遇到了那個人。
“蓉欣,”
瀟席的一聲輕喚,讓韻柳回過了心神來。她抬起臉看向他,暗淡的燈光下,依然可見他溫柔似水的柔和目光。“進去吧。”他輕聲對她說。
韻柳把目光從他臉上撇開,暗自輕輕吸了一口氣,竭力定住心神,她舉步邁進盤花鐵門裏去,一隻手依然是輕按在胸前,手指輕觸到衣服下的戒指上,——她多希望,她地下的母親也能感應到此時這一切。
客室裏亮著燈,隔著玻璃門,已經看見沙發上對麵坐著一男一女,女的正是這家的女主人秦太太,而那個男人坐在對麵的沙發上,正是背向著門,看不見麵貌。兩人看起來是在談論著什麼,不過,韻柳和瀟席已經走到門前了,依然隻聽得見隱隱有低語聲,聽不真切具體在談論的內容。
“哎呀!”韻柳一踏進門來,秦太太就一眼瞧見了,立即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滿麵堆笑的嚷道:
“這不是蓉欣嘛!”口中說著,秦太太已經喜氣洋洋的迎了上去,親熱的撈起韻柳的手來。
“唉呦,這手怎麼這麼涼,人也瘦了。真是讓人心疼,大學功課很累吧。”秦太太喋喋不休的親熱著。
被秦太太那熱乎乎的手包纏著,韻柳越發感覺到自己的手冰涼的厲害。然而站在這個女人麵前,貼著她潮濕的手心,那黏嗒嗒的親熱,卻隻有讓韻柳感覺到自己全身更冰涼到了骨子裏去。不知怎麼的,她不自禁的就想起了她母親去世的那一個寒冷的晚上——那冷得像是浸著冷水的屋子,還有她母親漸漸冰涼下去的手……
韻柳竭力克製著。
“您什麼時候到上海來了?”一旁的瀟席忽然帶著幾分驚喜開口道。
韻柳微微一怔,不由得循著瀟席欣喜的目光轉眼看了過去,沙發上剛才隻見背身的那個男人這時也已經站了起來,轉身麵向著他們。——不過,並不是秦世梵,卻是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
韻柳遲疑的看著這個人。
“舅舅,”卻聽她身旁的瀟席稱呼那個中年男人道,“您不是一直都在南京,怎麼來了上海?我可是已經好久沒見過您了。”
這男人正是秦太太的兄長,在當時國民政府部門當職的蘇逸鳴。
“我是來上海公幹,”蘇逸鳴笑著道,“前兩天就到了,一直忙沒時間過來。”說著,他已經將目光又轉向了一旁的韻柳——
蘇逸鳴臉上的笑忽然稍稍一凝,當他的目光最初落在林韻柳臉上的時候。
他的眉頭不知為何也微微皺了一皺,神情中似有一絲驚訝,更似有一絲疑惑。
他隻是遲疑的怔怔看著韻柳。
“這一位你還沒見過吧,”一旁的秦太太見狀,立即笑著介紹道,“這是方小姐,也就是瀟席現在所在的華泰醫院方院長的千金。”
蘇逸鳴聽見秦太太的這番介紹,又定定的看了韻柳幾眼。
“原來是方小姐。”他的神色漸漸淡定了下去。
“果然是大家閨秀,”他微微頷首,由衷讚道,“這神態氣韻,一眼看上去就很不一樣啊。”一麵說,他一麵又轉眼去笑看了看瀟席。瀟席隻是微笑著低下了臉去。
蘇逸鳴捋開一點衣袖,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臉色沉定了下去,他轉而向秦太太道:
“我就不坐了,還要連夜坐火車趕回南京去。”
“你不等世梵回來了?”秦太太隨即問道。
“我就不等他了,事情我都跟你說了,你轉告給世梵也是一樣的。”他轉身去拿起放在茶幾上的公事包,走到秦太太跟前,又低聲囑咐了一句:“讓他務必盡快給我辦妥。”
秦太太點頭應允著。蘇逸鳴跟瀟席道了別,便一刻不多留的要走,秦太太便道:“我叫家裏的汽車送你去火車站。”一麵送他出去。瀟席隨後也要送,蘇逸鳴卻轉過身來,笑著向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