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萍：
我十二歲那年，在劇團工作的父母親經常下鄉演出，一去就是好幾天。那時候生活水平不高，能用他們留給我的夥食費去飯館買一碗麵條吃就算不錯了。隔壁和我同齡的小姑娘小青的父母也下鄉演出去了，我們同病相憐，住在了一起。
一天晚上，小青興奮地告訴我：“小萍。東街口上那家麵館，早餐在賣油茶。”“油茶？”我驚喜地睜大眼睛。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經常聽大人們描述油茶是如何好吃，特別是那用菜油炸出來的傲子，又脆又香。我興奮地對小青說：“明天早上我們吃油茶去！”“可是，聽說每天吃油茶的人特別多，去晚了就沒有了。”“那我們明天早上瓦點鍾就起床。”我倆高興地在床上翻前滾翻，打倒立樁，折騰了好一陣子。兩個小姑娘，四隻大眼睛，躺在床上，望著帳頂，心裏默默地祈禱：時間啊，你走快點、走快點……帶著微笑，我們進入了夢鄉。
一聲貓叫．驚醒了睡夢中的我。我推推小青：“快起來，吃油茶去！”我倆翻身下床，穿好農服，朝院子的大門跑去。大門緊閉著，有鐵將軍把門，看門的楊爺爺就住在大門旁的小屋裏，我怯怯地叩響了那窗戶，楊爺爺驚醒了，問我們出去幹什麼。”“我們去吃油茶。”楊爺爺屋裏的燈亮了，想到馬上就司‘以吃到油茶了，我和小青激動不已。“才半夜三點鍾，吃什麼油茶，快回去睡，兩個瘋丫頭！”揚爺爺在屋裏沒好聲氣地對我們說。我倆的笑聲戛然而止。天呀，才三點鍾，楊爺爺呀楊爺爺，你可千萬別看錯了時間。
我們灰溜溜地回到屋裏，怎麼辦呢？家裏沒有鍾，又沒有大人叫醒我們，萬一睡過了頭，可就糟了。如果不睡，那最少也得等兩個小時才能出去呀。兩個小姑娘，四隻大眼睛，躺在床上，望著帳頂……為了避免睡著，小青向我建議：“小萍，你不是想當舞蹈演員嗎？你起來練功吧，聽說那些舞蹈演員都是半夜起床練功練成的呢！”“好主意。”我翻身下床，問小青：“那你呢？”“嘿嘿，我長得這麼胖，將來也不能當演員，我睡一會，待會兒你叫醒我好嗎？”“啊，真狡猾，你睡覺，我給你站崗啊！好吧，反正我也不想睡，等我以後當了舞蹈家，羨慕死你！”我將腿高高地舉起，然後放在床頭上使勁往下壓，做起了當舞蹈演員的夢。這時小青已進入了夢鄉，她做著什麼樣的好夢呢？
該練的都練了，時間差不多了吧？我叫醒小青，再次來到楊爺爺窗戶下。小青不敢敲門，我也不敢，我們磨蹭了好一陣。“小青，上次是我敲的，這次該你敲了。再不敲，油茶就賣完了。”小青無可奈何，正要上前敲門，楊爺爺屋裏的燈卻亮了。“兩個死、r頭，才五點過，就要出去吃什麼油茶，等你們父母回來，我要告你們的狀呢！”說話問，他已開了門，或許是也叫我們的油茶饞得睡不著了吧。不管楊爺爺罵我們什麼，隻要他把大門打開放我們出去，就千恩萬謝了。大門終於開了，我們像兩隻快樂的小燕子，撲閃著翅膀向東門口的油茶店飛去。
原以為我們是去得最早的人，不料店外已排起長長的隊伍，起碼有十幾人。再往堂裏一看，座無虛席。我倆趕快排到了隊伍的後麵。我說：“我們一人吃一碗吧。”小青說：“不！一人吃兩碗。”我有些猶豫：“吃不完吧，碗那麼大。”小青以不容商量的口吻說：“吃得完，一定吃得完。”輪到我們了，我把一直攥在手裏的四毛錢遞過去，買了四個牌子。掌廚的阿姨把一大把饊子抓在手裏，輕輕一捏就碎了，然後將饊子壘部放進盛滿米糊糊的流中，再放上一些調料。我一手端了一碗。好吃，真好吃。兩個小女孩，硬是把四大碗油茶吃完了，旁邊的大人都用驚訝的目光望著我們。
這兩毛錢的早餐是我一生中吃得最早、吃得最多、吃得最香的一頓早餐。
二十年過去了，現在再也不會有人為一頓飯天不亮就去排隊了，大人不會有，小孩也不會有。不過，我最愛吃的早餐還是油茶，但現在我在成都的住所附近卻沒有一家餐館賣油茶，火鍋店倒是很多。去年春節回到老家，特地去東門口，以前的油茶店早就沒有了，矗立在那裏的是一座八層高的商城。父母在家裏為我做了油茶，我體諒父母的一片苦心，嘴上說“香”，心裏卻覺得那油茶遠不如二十年前的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