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娜說:阿媽,我還不現實嗎?是誰跟我過不去啊?難道是我自己?你想想看,是不是?
珠瑪突然說:慈母,也保不住比巴大叔不在陰間找別的女人……假如……他真找了的話……
不!洪娜說,他不會的,他是和我真心相愛的,這世間,他是最好的男人,連神也比不上他!你們不信麼?他就是比神好!你們……
露麗從珠瑪身後給了珠瑪一拳頭。珠瑪不再言語了,回頭盯著露麗幽怨的眼睛和臉。
阿媽利亞低頭沉聲說:傻孩子,沒有人敢和神相比……從來沒有!這話說不得的!
洪娜說:不……
分明村莊後的米良山要新修建一座教堂,政府下令,得派手藝最好的工匠去。在挑選木匠時,嘎哈爾甲幸運地當選為木工頭領。原因是他當日指導拉茲布郎為杜比巴造就的靈柩是分明村有史以來最好的,就有人以此作為對他木匠手工衡量的標準,把他的大名呈報上麵,經過調查,允許了,且要他擔任重要職務,意思是能保證質量。
嘎哈爾甲不去,找到拉茲布郎,埋怨說:都怪你,那些天耽誤了我三隻黑山羊下羊羔不說,現在不知又要耽誤我幾隻羊羔了,已經死了三隻啦!
拉茲布郎不笑,隻陰鬱地說:我怕的是你會建不好,你從來是個沒有多大信心的人,並且……
嘎哈爾甲怔住了,低聲問:怎麼拉茲布郎,你清楚我的弱點?你怎麼知道的?你到底隱藏著多大的能耐?
拉茲布郎說:你身上的毛孔我都數過。
嘎哈爾甲說不出話了,拿眼看著地上。黃褐色的地麵上有螞蟻在奔走相告——危險來臨。臨近雨天了。拉茲布郎眺視天空,讓四麵逼近的雲團跳出眼外。麵對嘎哈爾甲的沮喪,沉聲說:神會保佑你……
嘎哈爾甲低語:不……拉茲布郎,我最怕的就是神……這你知道,我怕……我沒有那麼虔誠的……
拉茲布郎說:怕也沒用。當他不存在!
嘎哈爾甲說:可是……所有人都相信,神是無時不在的,鬼鬼崇崇,好像總控製著人的思想,而且……域外的人傳說鬼有時也和神走在一起……
拉茲布郎說:閑扯!
嘎哈爾甲說:不管你信不信,我隻對人有好感。
拉茲布郎盯著嘎哈爾甲禿圓的眼睛,等了好長時間才說:我也一樣!我一直就是這種心態,從未改變!
嘎哈爾甲也等了好長時間,說:拉茲布郎,不管你承認不承認,我總的發覺是你對神開始動搖了……
拉茲布郎的臉顯得更加陰沉。
嘎哈爾甲捕捉了這一微妙的變化,接著說:杜比巴和洪娜的婚事讓人心寒……杜比巴總該還能多活幾年的……
拉茲布郎一句話也沒有。
嘎哈爾甲還在說:域外的人講,神絕對不會寬恕背叛他的人,一個都不!哪怕是曾經對他虔誠過!
拉茲布郎鐵色的臉上凝固著一種嚴峻的表情。
嘎哈爾甲,拉茲布郎說道,如果教堂建不好,政府會要了你的命的!
米良山新建教堂開工那天,吉鴻也一改往日對此的冷漠,從寧靜的教堂裏走出來,站在山頭上朝熱鬧的施工場地張望著。
靜子看見拉茲郎也在另一邊望著那裏,就跑過來,拿手指給他遠處的宛若失魂落魄的吉鴻。靜子問:拉茲布郎大哥,你明白吉鴻現在的心情嗎?拉茲布郎不回答。靜子說:他是嫉妒,他巴不得這兒隻有分明村這一處教堂。拉茲布郎還是不說話。靜子說:你一定也不明白吉鴻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那是因為那個教堂不歸他管。看拉茲布郎仍是一臉不重視的樣子,靜子繼續說著:不歸他管,就意味著他將要失去一些權力,教堂也會少一些可觀的收入,他寄生在神啊人啊身上的所得也就會相應減少,你們難道不清楚他是一個貪得無厭的家夥!拉茲布郎始終未說一句話。靜子看看他悵惘若失的表情,說,這年代,他媽的教堂像豬圈,哼哼嘰嘰真煩人!
拉茲布郎卻在想嘎哈爾甲。嘎哈爾甲並沒有去當木工頭領建教堂,而是回到家裏裝病。嘎哈爾甲對拉茲布郎說,真的,我到米良山伐木材,摸著那些光溜溜的樹身就像是摸著了杜比巴的白骨,那些樹全是杜比巴栽植起來的,黑壓壓的一大片,全長成了好木料,每每用手觸摸到身上,就想起了杜比巴,他的身子也是滑溜溜的樹一樣結實,小時候,我們一塊摔過跤,他總是用半截樹一樣的身子壓住我,我使多大的勁都推不開他……他總這樣。
拉茲布郎聽嘎哈爾甲說到這裏,就想杜比巴的那身子真的跟樹一樣。曾經,他也是和杜比巴在摔跤場較量過的……
嘎哈爾甲擺擺頭,說,真是想不通,為什麼我竟能把那些樹和杜比巴聯係起來呢?哦,這真是怪事,樹枝白森森的被砍斷,我就像是看到杜比巴的身子骨被地獄裏牛頭馬麵們喀嚓喀嚓地砍下來了,幻覺中的那個慘哪!血血水水一大灘!唉,也不知杜比巴是否真的在地獄裏受處罰了,要真是身子被砍得七零八落,你說,那叫什麼事啊?叫他怎麼再轉生呢?
拉茲布郎陰鬱著問:你相信杜比巴會在地獄受懲罰嗎?你是怎麼想到他會受懲罰這一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