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愁像秋陽一樣照耀我們(4)(1 / 1)

你媽的眼睛裏不揉沙子。這是老窯工喬山對母親的評價。她身上有股正氣。喬山說。

多年以前,我家裏還會有老窯工們來做客,他們可能是父親的朋友,也可能是母親的同事,老窯工喬山就是上門來的人之一。因為這股正氣,很多人都不敢打母親的主意。我想,因為這股正氣,父親的日子也會不好過。就是說他不能隨心所欲地生活。他要承擔起自己在家庭中的責任,他要在某種規則之內行事。這個沒有商量,也沒有妥協的餘地。

小煤窯是在馬武山腳下。一條長滿枯草的土路蜿蜒曲折地通向那裏,枯草和黃土因為日久被彌漫的煙塵所覆蓋漸顯黑色。小煤窯的附近是一座工棚,不分晝夜都會亮著昏黃的燈。工棚的漆皮脫落的門板已經從門框上脫下來,歪斜地靠在門框上。代替門板的是一張掛在門上的黑帆布,撩起黑帆布就看見了工棚裏邊的景況。一鋪大炕,炕上是破舊的顏色發黑的竹席,窯工們有時候上炕不脫靴子,他們就那樣蹲在炕上,說話或者吃什麼東西。這當然指的是正常的時候。在煤窯總會有不正常的時候,比如落頂,就是工作麵有窯頂塌落;比如透水、跑野車,再比如瓦斯爆炸。這些是煤窯常見的事故,事故發生的時候,這裏自然是另一番景象。

母親不是很願意我們到井口來玩,她覺得這很危險。但是我記憶裏她也並沒有多麼堅決地反對,而是聽之任之,她不在意那些事情。礦區的孩子大多不被家長嬌慣,去哪裏玩都可以由自己決定,隻要不出去偷搶,家長一般不會幹預。要是有孩子偷搶,被家長發現肯定是挨一頓暴揍。在那時母親應該是願意看到我們到煤窯的,她可以看到我們,也可以獲得家裏的消息。因為母親是三班倒,就是說在每個月裏,她有15個白天是在礦井裏,有15個夜晚是在礦井裏。換句話說,對於母親而言,她並不能完全掌控她在家庭裏的局勢。父親總有時間是在她掌控之外的。

這個局麵顯然不能使母親放心,她就把監督父親的責任交給我和姐姐。

姐姐剛從插隊的西村辦理病退回到家裏,她接受了監督父親的責任。

我總以為姐姐比我更勝任這個責任,因為說到底她已經是成人了,她有著成人的意識和判斷。比如有一天,父親跟姐姐要去了她戴的英格手表。為什麼要去這塊手表?要去手表做什麼用?對我來說這不算問題,對姐姐來說這是問題。她服從了父親的要求,把英格手表從自己的手腕褪下,交給父親。父親並沒有解釋為什麼他要這麼做,顯然父親是心虛的。

(本章完)